第7章
我记得,我叫他:“周宴哥哥……”面无表情站立在喷泉边上的人,表情似乎有了一瞬间的破裂。
他像是往前伸了手,但是下一瞬,便被人大力撞开,于是我便也分不清,周宴眼中那一刻的动容,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我头脑不清之下的错觉了。
“朝朝,朝朝你没事吧?你别吓哥哥……”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我想睁开眼,我想对他笑,我想说自己没关系的。
我想告诉他,别担心,这种情况我已经很熟悉了,我只需要睡一会,像在孤儿院里一样,睡一小会,便又会醒来的。
下一瞬,我又忽然想起,哥哥知道要用柳条把我喊醒吗?他要是不用柳条打我,我睡多了,让他担心了怎么办?
可能是刚刚脑袋磕到了喷泉壁上,耳边嗡鸣声渐大,大到我几乎听不见声音,大到我无力抵抗眩晕,没来得及挣扎着告诉哥哥让我早早醒来的方法,便彻底陷入昏迷。
“朝朝,朝朝……”
耳边传来呼喊声,我睁眼,是陌生又熟悉的面貌。
七岁的周宴,很瘦很小,光从干巴巴的身板来看,似乎比我还要小上一点。
叫醒了我,瘦小的男孩松了一口气,脸上担忧的表情也散去,他伸手,摸摸.我的头,做出一个凶狠的表情:“朝朝是不是做噩梦了,谁欺负你了,我替你欺负回去。”
我还疑惑着,直到脸上传来冰凉的触感,伸手摸去,是眼泪。
眼前场景熟悉又陌生,费力的想了好久,才想起来是刚刚磕到门牙不久,疼的总哭的时候。
我打量着面前的周宴,他漏在在外的皮肤上,带着青青紫紫的伤痕,明显是又被打了。
身体记忆快过思维,胖乎乎的小手伸出,话语还带着可怜兮兮的鼻音:“他们又打你了,我带你去找哥哥,哥哥可厉害了,一定会教训他们的。”
周宴满不在意的摆摆手,眼中却是冷意一片:“不要麻烦云泽哥了,我都习惯了,等以后……”
等以后怎么样,周宴没有说,下一瞬,他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的对我卖惨:“要朝朝给我上药,可疼可疼了……”
眼前软糯的周宴,和宴会上冷漠的周宴,不断在我眼前交替着。
怪不得一看到周宴,我就觉得熟悉,难怪,难怪,原来是我小时候第二喜欢的周宴哥哥啊!
可惜,周宴哥哥也和哥哥一样,只属于小时候的朝朝。
长大了,他们就同时是刘兮兮的哥哥了,就再也不会因为我的一点难过,大动干戈了。
眼前的周宴,又着急了起来,手忙脚乱的给我擦眼泪:“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我其实一点也不疼,我骗你的……我错了,祖宗,你别哭了……”
他越是安慰,我越是想哭。
人大概就是这样,一个人难过的时候,只是默默的发呆,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试图掩盖心情,试图欺骗世界,试图告诉自己,没事的,只是自己矫情罢了。
但是一旦有心疼你的人,问你一句怎么了,眼泪就再也憋不住了,像是泄洪的河水一样,止也止不住,非要彻彻底底的,哭个痛快才好。
眼前周宴着急的表情,慢慢的散去,我心中漫上惶恐,下意识的伸手去抓。
似乎抓住了七岁的周宴,就抓住了前几年那美好而短暂的时光一样。
可惜,越是美好的事物,越是要毁给人看的。
等我再醒来,只剩下冰冷又陌生的现实。
我躺在洁白干净的病床上,而不是脏乱潮湿的地下室,恍惚了好一会,我才意识到,我已经被哥哥接回来了,所以等待我的,不再是鞭打和辱骂了。
我扭头,动作很轻的向旁边看去,哥哥趴在床角上,眼下一片青黑,脸上满是倦态。
心脏顿时酸涩起来,哥哥本来就已经很辛苦了,如今,我又为他添了麻烦。
只是一点动静,哥哥便醒了过来,见我睁眼,他眉目间顿时满是惊喜,按着床头铃喊医生。
医生越检查,眉头皱的就越深,哥哥一心只关注着我,没有看到医生的表情。
我心中一紧,害怕医生说出什么让哥哥伤心的话来,刚刚想说些什么转移话题,门口就传来了刘兮兮的声音。
她说:“哥哥,孤儿院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了,我们什么时候把朝朝姐送回去啊?”
到嘴边的话语止住,指甲瞬间刺进手心,身体如坠寒窑,冷到颤抖。
哥哥他,不要我了,要把我,送回那个地狱一样的孤儿院!?
我伸手,拔下手背的输液针管,光着脚,下床就要往外走。
我的动作太快,以至于众人都没来得及阻止,还是哥哥率先反应过来,拦住了我。
“朝朝,你又要干什么?你不是刚刚答应哥哥要乖一点的吗?”
哥哥的声音,很无奈,很疲惫,好像我现在之于他,是个拖累,是个包袱。
哥哥从来不会和朝朝这样说话的,所以,有没有可能,是朝朝找错哥哥了。
越想越有这个可能,越想心情越雀跃。
于是我推开眼前的人,像是发现了惊天大秘密一样,兴奋的告诉他:“我不是你妹妹,我是李云朝,我哥哥叫李云泽,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哥哥怔愣在原地,眼中茫然,轻轻的问我:“朝朝,你怎么了?”
我却自乐于发现的真像,更是高兴了起来。
“对了,孤儿院,我是应该回孤儿院,哥哥说过,他要接我回去的,万一哥哥去了,我不在怎么办?”
说着话,我就要往外走,却被哥哥抱的结结实实:“朝朝,你又怎么了?你别再吓哥哥了好不好?哥哥最近真的很累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