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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这不是才赐婚一个月,

    就到了这种地步?

    狗男女。

    孟桓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只觉得几案上这酒都没了滋味。宴会上觥筹交错,众人皆是一片和乐。

    故而若是有人冷着面孔,

    便格外的引人注目。

    他很快就察觉到了殿内唯二的苦闷人,

    和他一样。

    那是一个穿红榴裙的少女,

    坐在女眷席中央,

    她正蛾眉紧蹙,气鼓鼓的像是包了馅的汤圆。

    因着她面上略施粉黛,

    孟桓打量了好一会才瞧出,

    那是他老师的女儿,

    林家的大姑娘来着。

    从前见时,

    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如今都已经出落这么大了。

    他顺着林凝素的视线瞧去,很快就发现这小丫头也在看那对狗男女。

    孟桓捏起酒杯,指节轻敲几案。

    只怕这小姑娘所愁闷的,和他是同一件…..某种程度上说,他们还真是知己。

    早先几个月,林家大姑娘同阮清不对付的消息,便闹得满上都城皆知。这两个姑娘的性子他都了解一些,一位是十分忍让,轻易不会与人起冲突。一位嘛….印象中是娇蛮了点,但也绝不会无缘无故如此。

    两个闺阁小姑娘能有什么冲突?

    父皇给林砚和阮清赐婚的那日,孟桓正在国子学里,听林相国解惑。还没到时辰,便有林府的家丁来报….隐约听说是林大姑娘在家中闹了起来。

    孟桓心下便了然。

    看来这小姑娘是恋慕上自己这便宜兄长了。

    倒是有意思。

    之后的一切,便有些顺理成章的意思了。两个见不得鸳鸯的人一拍即合,一个递刀子,一个使绊子,里应外合,互通消息。

    虽然说,一番行动猛如虎,仔细一瞧原地杵。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进展。

    孟桓和林凝素大致想了两个方向,来拆散林砚和阮清的婚约。其一是孟桓做外部努力,提升自己在圣上面前的地位,让老皇帝回心转意,让林砚没有被认回的可能。

    还有就是抹黑林砚,这一点是瞒着那小丫头的。要是让林凝素知道他对宝贝哥哥不利,准得连夜冲到东宫把他撕喽。

    第二便是内部离间。二人仔细观察过,林砚和阮清….可能是互有情意。若是能给二人间制造些误会,想来也是个办法….

    在那二人定亲之后的第三个月,一场赏菊宴上,二人的大计总算是缓缓地前进一小步。

    南方十八部落没按照往年的份例进贡盐铁和药草,据说是洪灾后难有收成,故而改送来许多争妍斗艳的怪花。

    奇形怪状,五颜六色,应有尽有。除了好看之外,实在是百无一用。圣上大手一挥便全赏给了皇后娘娘。

    这才有了秋日里的赏菊宴。

    菊花没说少,反而是那叶形似刀的怪花摆满了。许多姑娘们倒不敢轻易靠近,独林凝素上前转了几圈后,便笑着离开去了人群外。

    孟桓是需要机会同阮清独处的,林凝素决定帮这人一次,权当看在他好相处得份上。

    那怪花叶片锋利,一不小心便会割破了手。

    所以当孟桓看见那小丫头片子背着人群,笑着走来的时候,他便有种不好的预感。

    没等孟桓反应过来,林凝素便抓住他的手腕,来到那盆异草前,碰了上去。锋利的叶片顷刻间刺破皮肤,划出一道长创口,渗出血珠来。

    手掌中的疼痛让他心头一紧,但镌刻在他往后记忆中的,却是少女那种得意张扬的笑,和捏在他手腕上的软软的力道。

    她是真没把他当成太子,或者说,她不在意。

    真是胆大包天,孟桓在心中暗笑,竟半点也没觉得疼。

    之后,按照计划,阮清会被人引过来,她心地良善,必然会替孟桓处理伤口的。

    孟桓思量了片刻,便让林凝素亲自将林砚引过来,来个一箭双雕。

    林凝素觉得有道理,便照做。

    一个十分刻意的,略显怪异做作的局便这么成了。林砚瞧见了阮清为孟桓处理伤口,颇为亲昵。

    但林砚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各自行了礼,片刻后便离开了。

    孟桓给林凝素使了眼色,让她在林砚面前说上几句。正巧这边手上伤口也处理得差不多了,他便隔着花圃听着这小丫头吹耳边风。

    “哥哥,你说太子殿下和阮姑娘方才在做什么?”

    孟桓听闻这句脚步一顿,有种不详的预感。

    “哥哥,他们孤男寡女待在一起,实在不妥。”

    孟桓:……

    “哥哥,你不如把婚约退了吧。”

    倒也不用这么刻意,虽然本来也是破绽百出。孟桓摇了摇头,便离开了花圃。再听下去尴尬症都要犯了。

    从那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二人的计划都没有任何进展。

    孟桓能从林凝素愈渐焦躁的情绪中感觉到,林砚似乎对她越来越疏离。看着少女耷拉着脑袋,缩成一团的模样…..哎。

    林砚也是能狠下心肠的,从前那么宝贝的妹妹,如今为了争皇位,也说疏远便疏远了。

    他的确像是父皇的儿子,也比他适合做皇帝。

    孟桓看着林凝素哭得伤心,上前去安慰了几句。没成想这小丫头片子看见他忽然就收了眼泪,直勾勾瞪着他,训了他一顿。

    言辞之中包括但不限于….没用、什么好主意都想不出来,没见过这么不聪明的太子。

    他半点也不生气,只是听着林凝素骂他,越听越是能听出趣儿来。

    他还挺爱听的。

    自小便是太子,山呼万岁的话听了太多。恭维问安的吉祥话更是每日一箩筐,真心实意的却少。

    这些话编织在一起,不知道有多像枷锁,把他紧紧地缠在太子这个既尊贵,又狭小的天地里。出不去,也进不来。

    可小丫头骂他的话,确是实打实地出自身心。

    能逃离庙堂一刻,也是让人高兴的。

    但林凝素数落他的话,他也是要听的。他的确应该去同阮清成亲,该去争皇位,该坐在那个全天下最尊贵的位置上。

    十几年前,母亲悬在房梁之上的纤长身影,就是如今悬在他头顶的利剑。

    催促着他。

    之后,孟桓埋身于朝堂,圣上对他的态度的确有所改观。

    那段时间,他唯一的乐趣,可能就是把林凝素唤去听雨楼,强迫她听自己那些诗文。

    他知道她听得昏昏欲睡,也知道她听不懂。

    但他就是想念给她听。

    起初只是一些风物杂诗,后来便是一些从不示人的归隐之诗,再后来…..

    左右这小丫头是听不懂的。

    -

    -

    夺嫡路上就没有不见血的,相比之下,娶一个不喜欢的人已是简单太多。

    孟桓是不喜欢杀人的,对此,他可向天发誓。那种浓重的血气,那种人死之前的呜咽,那种挥之不去的沉郁。

    真让人难受。

    可是那些人反对他做太子,他必须得杀。

    他这双舞文弄墨的手,怎么就沾了血呢?沾了血的手,还配写诗作画吗?

    孟桓时常这么问自己。

    他还没那么清高,他会很快忘记这一切,然后在杀完人后,提笔泼墨。

    权利是一种让人厌恶的东西,但他必须要得到。他也真想一头扎进山林,不问世事,当个野人。

    两种念头在孟桓脑海里撕扯着,只给他留下狭窄的喘息空间。

    拿不起,放不下,那些软弱文人的缺点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后来,这种纠结体现到了实处。孟桓开始在是否破坏林砚和阮清的婚事上犹豫。

    或者说….他开始在是否要娶阮清这点上犹豫。

    他大抵是懂得了情之一字,是林凝素让他明白的。

    做太子不都是威风凛凛,万人之上吗?怎么就他窝囊,被困于权利的围城里,连心爱的人也无法触及。

    在孟桓和林凝素的合作后期,每日都是煎熬。

    看着林凝素次次把他推向阮清,他气恼难过,却没办法说出来。

    世间痛苦,莫过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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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桓和林凝素成功了,圣上重新颁旨,太子与阮大姑娘,择日完婚。

    最初的目的已经达成,他们双赢。可他半点也开心不起来。

    那小丫头没心没肺,倒是高兴的很。林凝素从林大人的库房里偷拿了他心心念念的春景图,笑着给他送了来。

    他没收。

    实在是不用恭喜,尤其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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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争权夺势也挺好的,这是孟桓在后期才慢慢领悟出来的。

    世上很多东西只能仰望,但有了权力,便敢伸手够一够。

    第一次,促使他争夺皇位的动力不是悬在他头上的利剑,而是那些藏在柜子里,未曾送出去的情诗。

    他想,总有一天会送出去的。

    那一天不会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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