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都依你。”林砚将人抱去汤浴,倒是安安分分,没再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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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辰当日,林凝素早早地换了宫装,戴上沉重的凤冠。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不喜欢这一身金银的束缚,除非必要场合,并不如此装扮。
“娘娘,夫人们都到了琉亭殿,现下要过去吗?”云鸾自外殿进来,低声提醒道。
“现在过去。”说起来,她已经两个月未曾见到母亲和凝雨,不知他们来如何。
银岫站在一旁,见林凝素扶着额头,提议道:“娘娘,可是这套太重了,奴婢给您换个轻便的吧。前日内府才打造了一套,虽小巧,样式却也稳重。”
林凝素扶着自己略感酸涩的脖颈,也犹豫着。但不到半个时辰就得开宴,她也不能太迟。
还没等她做出决定,只见云鸾和银岫低着头,退到一旁去。
玉色的手掌落在肩前,带着不轻不重的力道。铜镜之中,林砚的面孔被头冠上垂下的旒冕圆珠半遮住。
“今日下朝这样早?”林凝素仰起头,看着镜中之人。
“无甚大事。”说着,林砚拉开些距离,抬手卸下她头顶沉重的金饰。他对这些时兴的发髻倒是熟悉,一眼看出其中的收结,将头发挑散。
“来不及了….”林凝素瞧着这人动作,不禁皱眉。
“片刻便好。”
散落的头发被分成三股,攥在林砚左手的四指之间。他倒是灵巧,眨眼的功夫,一个矮髻在右脑垂挂着。
而后,旁侧簪上一朵轻便的绢制牡丹。
的确是轻上不少。
“早些回来,我在明镜殿等你。”林砚看着镜中之人,笑着叮嘱。
这样的宴会每年一次,也有五六年了,林凝素自己却是没什么兴味。不过是说些客套的官话,夫人们又大多含蓄,并不敢在宫宴上尽兴吃酒。
是一番假热闹来着。
林凝素迈进琉亭殿,便在众人中环视着。打眼瞧见母亲和凝雨坐在席位之首,心下的喜悦多了几分。
凝雨这丫头如今愈发出挑,可是性子却不减她当年,比同龄人跳脱得多。
若不是顾着几分面子,差点就能站起来挥手了。
阮清亦坐得不远,她一向是最殷切,每年都早早地送上贺礼。常常是提前十几日送上些切到实处之物,在生辰当日再弄些金玉珠宝来。里子面子都是全的。
还是那样心细。
就这样被恭维了半个时辰,林凝素寻了个醒酒的由头去了偏殿。
前后脚的时间,林凝雨自殿门外探出头,孩子气地唤了一声:“长姐?”
“凝雨,也该懂规矩了。”母亲的嗔怪随之传来。
“阿娘,她年纪还小呢,淘气些也没什么。”林凝素向妹妹招手。
“还是长姐对我好。”
这时,林凝素才发觉,阮清竟是也来了偏殿。
她正要开口询问,便见母亲吩咐云树要将妹妹带去别处,同那些世家姑娘玩。
待凝雨不情不愿地离开后,母亲才表露出来意。
阮清上前几步,来到她面前,将指尖探上林凝素的手腕。
“做什么?”
阮清笑着摇头,却是不语。一副她也无可奈何的模样。
见阮清不说,林凝素只好看向母亲:“你们两个,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呢?”
“素素,阮姑娘的医术最好,让她给你瞧瞧。”这大好的时日,林夫人却轻生叹气,十分担心的模样。
“瞧什么?阮姑娘每日都给我请脉的。”
她不明所以。
“素素,如今已是你和陛下成婚的第五年了。但你….”
到此,林凝素才恍然明白。原来母亲是在询问子嗣一事。从前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母亲骤然说起,她反倒是发懵。
好似,她自己还是个不甚成熟的人,却突然要思虑起养育下一代的责任,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当年我像你这般年岁,你都能满地爬了。”
阮清见林凝素出神,立刻解围劝道:“夫人,皇后娘娘近几年一直精心调养着身体,就连每月的腹痛都再没有过。子嗣不过是时间罢了,您不必担忧。”
林夫人闻言摇头,亦不再说什么。
她知道生儿育女的辛苦,自然也不愿催促林凝素,但在这个时代,哪能由得了自己。
更何况,是在皇家。
自私些说,未来皇帝若是流着一半林家血脉,对林氏一族,大有庇佑。
林夫人并未再叮咛什么,林凝素又是个心大的,回去之后就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她刚下了宴,便见乌蚩站在琉亭殿外,还备了车撵在旁。这是要去哪?
明镜殿距琉亭殿并不远,走路不需一刻,何须这般周折,正好她也醒醒酒。
但乌蚩执意让她上车去。
“陛下在里面?”
乌蚩摇头,也不知在打什么名堂。
林砚不在。
车马向着宫外的方向行驶,林凝素却没多问,她知道这定是林砚的安排。
今年的生辰礼,这人先前一字也不肯透露,如今又将她往宫外接,她倒是要瞧瞧,林砚又准备了什么新鲜的。
上都城南湖附近最是热闹,尤其是夏日里的夜晚。大家白日里被太阳炙烤,都不敢出门,只有在夜里才能透口气。
这湖边又凉爽,更是人挤人,都往那画舫上涌动。
好在出宫前,她换上了轻便的服饰,卸了钗环。又有乌蚩铁着面孔,替她开路,倒是没费什么气力就挤进人堆里。
林凝素踮起脚尖,想找找林砚究竟在何处。但她寻了半天,一个白色的身影也没有。
倒是看见许多来上都城做生意的荆苗人,那一双双银亮的眼睛,让人想忽视都难。
才走了不一会,画舫中央的长桌那便传来无数的欢笑之声,围观之人皆是满面红光,兴奋地吵嚷。
她是好些日子没出过宫,见了这热闹便忍不住想上去瞧。
趁着乌蚩转身的功夫,林凝素闪身进人群之中,因身量小,她很快就瞧见那长桌旁的景象。
两颗骰子被高高抛起,叮叮当当地又落到桌上。
“平了!平!”
“重来!”长桌尽头的圆脸生意人十分急恼,上了意气。
这人林凝素认得,乃是这湖心赌坊的老板。虽说赌这件事,都是你情我愿。可这位老板背地里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上都城人人知晓。
“那外族小子,可敢继续赌?”
林凝素顺着众人视线,瞧见长桌另一头坐着一个戴着松石面具的男子。那男子双眸银白,上身鸦青色短衫,却露着半截腰腹。夏日分明热气扑脸,他身上却有无数的兽毛缀饰品。
乌发半散着,混杂着的几条辫子由兽尾扎起,再由骨环束缚。
浪荡,又带着点野性。
随着骰子被扔起的动作,他手上的银饰碰撞作响,像是要替主人鼓劲一般。
林凝素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个男子。
随后笑出了声。
“两点。”
这还比什么。
众人瞧那两个骰子,纷纷摇头,没见过这么点背的。这位荆苗兄弟,今日怕是得撂下胳膊腿。
两点….林凝素在人群中摇头,哪有这么背的。
那圆脸老板的点数也出来了,六点。
“小子,你的一车兽皮,今夜送来我们湖心坊。”圆脸老板得意地笑着。
林砚扶着面具,心中倒是没什么波澜。
运气,还是那么差。
他正想起身收拾这场突然的闹剧,又一眼瞧见人群中的林凝素。
她抱着双臂,笑着打量他。眼神仿佛在说:就知道是你。
林砚点点头,他大概是知道,运气都花在了何处。
长桌周围一圈的呼唤声愈发大了起来,毕竟今日这热闹,可比往日有意思的多。
林凝素竟然也开始期待起来,这么多年,她还从没见过林砚吃瘪的模样。
喧闹之下,那桌尾的身影缓缓站起身,朝那圆脸老板方向拱手弯腰。
“城防司大人。”
嗯?
只见,圆脸老板身后不知何时让出了一条路,一个铁面大胡子军官瞪着那老板。
“今日荆苗使臣入上都,禁赌。明知故犯,给本官抓起来!”
这一声下来,闹哄哄的人群立刻如鸟兽四散。那城防司瞥了林砚一眼,亦带着人离开。
一时之间,画舫中就只剩下她和林砚二人。
林凝素将整出闹剧看在眼中,愈发想笑。还当这人能将骰子扔出花来,没料到是这般耍赖的。
也是,林砚哪能有吃瘪的时候呢。
让别人吃不了兜着走还差不多。
方才距离远,这身荆苗的劲装没给林凝素多大的冲击。但现在人就站在眼前,她能清楚的看见这人精瘦的腰腹,和不加遮掩的银眸。细腻的兽茸不时还蹭在脸上,微痒。
心也痒。
她垂下眼眸,破天荒地红了面孔。
这算什么,生辰礼吗….
“看着我。”
下颌被抬起,林凝素被迫直视这人。
“几个月前,不是吵着要我穿给你看,如今怎么不敢看了?”
提起这个,林砚心中就有些恼。几月前,大巫来上都还带了个小徒。是个十八九岁的荆苗少年,好颜色,林凝素瞧见后,那眼睛便移不开了。
而后,林凝素央了他许久,想看看他身着那露骨衣衫的模样。
“….我随口说的。”林凝素心虚,其实当时真的想看。
但现在真看见了,她又不大习惯。
当时那个荆苗少年一见她就害羞,加之那身兽骨鸦青衣衫在身,像是只听话小狗,一见就能让人心生怜爱。
她以为林砚穿了那衣裳,也是那样的。
林砚摘下面具,原本略微遮掩的银眸全部显现出来,原本那种深埋在中原礼教中的阴冷野性亦随之而至。
他像兽,像狼,像荆苗神话中目下无尘的月神。
就是不像狗。
林凝素一时间心绪慌乱,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悔恨感。
她一把夺过这人手中的面具,重新按在林砚脸上。
“先…先戴上….”
林砚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你先变回去…”林凝素不想看见这双惑人心神的眼睛,只责怪今日的拜月时怎么还不过去。
林砚上前一步,握住少女的细腰,低声询问:“我又不是妖怪,怎么变?”
你比妖怪还怕人呢。
“那我们先回….哎!”
一阵天旋地转,林凝素被腾空横抱起。她哪能就跟人这么走了,她又不傻,今日这般….肯定又一晚上不能睡了。
林凝素拽着这人脑后的骨冠,试图做最后一丝挣扎:“我们回去吧,若是被人发现你这模样,你这孟国皇帝非得被赶下台。”
林砚轻笑,这么多年了,林凝素眼睛一转,他就知道她想些什么。
“大巫身边那个少年,是如今荆苗第一猛士。但那番收了爪牙的模样,你很喜欢?”
林凝素不知道这人何意,没有回答。
“上去,你瞧瞧,我今日与他有几分相似?”林砚敛着眼眸,气焰灭了大半,故作那低眉顺眼模样,语气带着诱哄。
林凝素半信半疑,她素知这人心性,可又实在心痒。
二人的身影消失在画舫楼阁深处。
注定无眠。
哎,又被骗了。
作者有话说:
我想了两个if线
1.林砚没有流落在外,在孟国当皇子,和素素先婚后爱
2.林砚流落在外,成了荆苗王,素素被封为和亲公主,先婚后爱
3.把你的创意交出来,让我白嫖(busi
98
此去流年
二
秋日,
后宫绮园内那些春夏皆绿的桂花树,终于始发淡黄色花蕊。
银岫最擅长做一些甜点,少不了要搁些桂花蜜和干花来。而且,
桂花的花期并不算长,几场秋雨落下,
花瓣就得白白凋零在地,陷入尘泥。
林凝素总在宫内待着,亦觉得沉闷。便同银岫和云鸾这两个小丫头一同来了这绮园,
想摘些桂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