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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急什么?我们都半个月没见了。”

    怕什么来什么,阮清正踌躇着,便远远瞧见殿外的高大身影,正阔步进来。

    顺着阮清的目光,林凝素亦抬眼,只见林砚不轻不重地推开木门,还撞着一旁的吊晒药物。

    不知是不是这几年在朝堂上浸淫太久,这人哪怕是面色温和,也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林砚才迈进一步,这间药阁霎时冷了几分。

    他的目光扫过站在林凝素身旁的阮清,漫不经心询问:“太医令给西南的灾疫药方研制好了吗?”

    阮清心下慌乱,垂眸答道:“已经研制好了。”

    “那便再研制些别的,天下未明之症那么多,够太医令忙的。”

    自从阮清进来宫里,在太医院当值,林凝素便三番五次地往这跑。有时在阮清面前谈心,说的话竟比对着他还多。

    不是他多疑,实在是林凝素对阮清太好。多次求恩典不说,还替她推拒阮家的亲事安排。

    阮清刚要答复,便被林凝素护在身前。

    “说什么呢?”林凝素自然能察觉出这人语气不善,“阮大人就算是医术再精明,也是个凡人,还能连着都不休息吗?”

    触及到林凝素不悦的神色,林砚顿时软了态度,拉过她的手掌,柔声道:“是。”

    “我们先回宫,让太医令休息。”林砚又瞧见了少女手中的胖狗,眉头微皱,“伍赤,把白团抱走。”

    林凝素其实不大想回去,她依依不舍地同阮清道别。

    “我改日再来。”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阮清行了个全礼。就在她起身之时,林砚回头又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大有警告之意。

    林砚出行不大喜欢多人跟着,乌蚩也不知同云鸾和银岫跑去了哪。这宫道狭长,只能瞧见一线之天,红云和浅淡的金光布在上头,将人也映出虹霓的色泽来。

    “走了一个下午,也该饿了。”

    “我亲做了你爱吃的酥酪。”

    林凝素还恼着,不肯理会他,赌气挣开这人的怀抱,大步向前走。

    林砚便在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两道影子被残阳拉得很长,不时分离,又交叠在一起。

    -

    -

    听闻今年孟国北境之内,冬雪堆积,宛如万千鹅羽抖落在地。

    天大寒,但瑞雪兆丰年,端得是吉祥,也无人抱怨积雪难除。

    但越靠近南边,温度暖些,就只有湿哒哒的雨。

    林砚实在车马内,翻动着手中书页。一篇需要瞧半个时辰不止,显然是心思并不在这圣贤书上。

    “我们到哪了?”

    “回陛下,过了下一个城邑,便是上都城了。”

    林砚冷淡地点了点头,合上书本,随意仍在一旁。

    三年之前,大巫找到了曾经下落不明的荆苗王储。他们便重新约定,将荆苗遗落在周围各部的土地收回来。

    直到前几个月,那些土地已经足矣撑起一整个国度。王储复国,也算是不辜负大巫帮他一场。

    荆苗人爱憎泾渭分明,大巫最开始是不愿的,非要让孟国付出点代价不可。

    但有些事,没那么简单。近几年孟国没了从前那些穷兵黩武的策略,逐渐强盛,再次成了这中原的主人。

    若是不依靠着孟国,荆苗很难在狼群虎口中复国。

    到底是选择你死我活,还是选择让荆苗重新屹立于百国之中,大巫心中有数。

    为了彰明孟国的态度,林砚这个皇帝亲去了荆苗。

    昨日刚好是小年,来回一个月….

    林砚摩挲着手指,心中发痒。他不在,林凝素一个人在宫里,肯定自在的很。

    小没良心的。

    忽然,马车底部传来嘎吱一声,车板剧烈的摇晃过后,停顿在原地。

    “陛下,雪太大了,前头怕是走不了。”

    林砚掀开车帘,跃下车马,查看着身下的厚重积雪。

    的确是难行,直没入马前蹄。

    上都城的高大城门就在不远处,但离皇城,还有一段距离。

    “陛下,如今天色暗,停两三个时辰,那日头出来,冰雪消融些就能走了。”

    “外头风雪大,您先回车马中去,若是着风寒,皇后娘娘怕是要担心了。”

    乌蚩见林砚望着远处城门,站在原地不肯进去,立刻搬出林凝素这个“灵药”来。

    林砚在原地踌躇了片刻,随后转身对随行众人道:“你们便在此处,朕有要事先回去。”,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后,那两三个上了岁数的随行使臣便撑着一把老骨头从车里跳下来,似是想表个衷心,一齐走回去。

    但一见这大雪,便又给吓了回去。

    众人看着那墨色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雪地之中。

    三九之日的北风,刮在人脸上,那是比刀子还疼上几分。

    那些落雪,看着轻飘飘的,但是积压在大氅上,再融化一些,徒增重量。

    也不知走了几个时辰,天竟还未亮。

    林砚抬眼看着八玄门上唯一的红灯笼,还真有些抬不动腿脚。从前身中寒毒时,无论冬日多冷,也没觉出寒意。

    他缓缓动着僵硬的手腕,在原地停顿着。不知是不是寒意摧人心智,又或许是这冬雪挑起身体深处的回忆,幼年的经历忽然一幕一幕地,出现在脑海之中。

    曾经冷心冷眼被他蔑视的疼痛,今日拿来咀嚼,竟尝出了些苦味来。

    又想起这三年来和林凝素的点点滴滴,他自嘲般浅笑。

    原来是在蜜罐子里泡了太久。

    因为尝过甜,才会知道苦。

    就在他准备再次启程的时候,八玄门城楼上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娘娘!陛下回来了!”

    还没等林砚回过神来,厚重的宫门打开来。

    一个绯红色的小身影自远处奔跑过来,雪厚,她的步调有些匆忙蹒跚。手中撑起的油伞亦不能保持着平衡,便干脆地被丢掉。

    天光乍亮,晨曦破晓。

    微光照在林凝素身上,她弯着杏眼,唇边的笑容比之天边朝阳,不知哪个更明烈些。

    炙热的温度扑在胸前,宛如一颗丢失的心陡然归位,从此再不会消失。

    林砚垂眸看着身前的少女,小心翼翼地环抱。

    “怎么那么冷?”少女嗓音带着嗔怪。

    只见林凝素自袖口中拿出一个手炉,顺势放进他手中。

    林砚怔住,见到这手炉的一瞬间,时光回转。仿佛又是那个九岁凛冬,又瞧见那个怕生的小女孩,又闻到那把奶瓜子的香气。

    “可能是….已经走了太久的路。”

    看着林凝素拽住他的手腕,在雪地中努力行走的模样。,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想,

    这尘世或有诸多苦难,不值留恋,

    然而,然而。

    80

    此去流年

    转眼又是三载春秋,

    林凝素已然二十一岁,等春日一过,到了夏日生辰,

    就又得添上一岁。

    她对年岁的增长是没有什么概念的,毕竟年龄尚轻,

    怎样都是大好年华。

    但林砚却已经临近而立之年。

    林凝素悄然立在暖阁的竹帘后,安静地打量着里头正在看书的男人,手中的汤羹凉了都无知无觉。

    不是朝会的时候,

    林砚会着山帆或月白的外衫,

    上头的花纹大多是兰竹仙鹤,无一例外。

    那是他自己特意嘱咐过绣阁的。

    也不知道这个人对成为一个君子有什么执念?这么多年,连林凝素都看腻了。

    她瞧从前的那些故人,

    临近而立之年时,

    面容多少会变化。或增细纹,

    或添霜风。

    但岁月似乎对林砚这个人格外的宽容,他几乎是毫无变化。

    硬要说有什么变了….

    那大概就是气韵。从前的林砚再伪装,

    林凝素也能从他的目光中看出点刃利和意气来。如今年岁增长,

    一切沉淀,许多东西都好像随之而蒸发。

    让她不由得想起一个词,

    脱胎而换骨。

    “你若是再站下去,

    炙羹就变成冷汤了?”

    方才注意力还在书本上的人突然来到林凝素面前,

    手中的食盒被接过。

    “看什么呢?”林砚想起林凝素方才半痴的神色,

    不由得笑问。

    她有些心虚,但又理直气壮地答道:“看你,

    看你有没有添皱纹白发。”

    其实是在看那张十分对她心意的面孔。

    话罢,

    林凝素便拿出羹汤,

    试图转移话题。可身侧之人却久久没出声。

    她侧眸,

    只见林砚立在原地,垂着眼眸盯着她看,神色似乎有些落寞。

    “…..”

    “素素,这是嫌我老了?”林砚上前一步,揽住她的腰,二人间的距离陡然拉近。

    他们的确是差个七八岁。

    夏日炎热,所以林凝素只穿了一件轻薄的外衫,半透着光亮,锁骨前大片白腻肌肤尽可让人收入眼底。

    两寸之距,乌发间的熏香若有似无地撩动人的心神。

    林凝素对这一切都毫无知觉,她弯起唇角,挑起眉眼向上瞧。根本不知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勾人。

    “你竟是怕老的吗,那日后…”正调笑着,林凝素忽然顿住声音,不可置信地对上林砚的目光。

    她双手抵上这人的胸膛,想要借着力气后退一步,可身后被牢牢地锢住,纹丝不动。

    “你…现在是白日里…”

    话还未完,后脑便被扶住,唇角被启开,松香铺天盖地包裹着她,让人几欲窒息。

    发间的钗环因这片刻的旖旎落下,有几缕乌发零落在前胸,与男人胸膛前的衣衫盘扣勾缠在一处。

    片刻后,她终于得以喘息,仰起头来瞪着这个作怪之人。

    林砚早动了心念,暗欲将他的眼角燎得通红,难得妖冶。

    林凝素滞住,呆愣愣地看着面前之人,憨态的表情像是个误入妖精窝的书生,连那些责怪的话也忘记说出口。

    就这样霎时的功夫,妖精便钻了空子,带着人往那小榻中去。

    如此地步,林凝素迷迷瞪瞪,再没了反抗的气力,任由人宰割。发间的八宝瓒凤步摇与那耳边珠饰碰撞着,响了一个时辰未停下。

    直到夜幕降临。

    林凝素裹着锦被,就着身前人的手,小口饮用温水。

    “还喝吗?”林砚顺手拔去少女发间的步摇和钗环。

    “….不喝。”

    许是才经了一场酣然好事,林砚的语气难得轻快,盯着她的目光柔和万分。

    林凝素看着这张无暇的面孔,心中愤恨,若真是上了年岁才好呢。她用被子蒙住头,不肯看这人第二眼。

    心烦。

    见少女像是个小猫儿般团在榻上,林砚心中发笑,被人摆了冷面孔也不恼。只是悄悄来到那锦被的边沿,掀开一条缝隙来。

    “下个月是你生辰,想要宴请哪些人,你自己来裁定。”

    半晌后,林凝素果然探出头来,看着林砚说道:“不过是按着往年的样子来,哪还需要裁定什么。”

    因着儿时任性,脾性又差,在上都城是没有太多要好的朋友的。但成年人的世界中,哪还讲究什么相性和投缘,都是利益往来。

    你得了势,自然像是香花般蜂围蝶绕的,上赶着掏出真心假意。

    最初林凝素还不大习惯,后来也就接受了。有人肯哄你高兴,且半点破绽都露不出。那真假还有何种区别呢?

    人活一世,糊涂些没什么不好。

    还有一点是,孟国皇后生辰并不算是大事,先帝的时候,基本是在后宫热闹一番也就了事,且不能接见父母亲人。

    这种时刻,林凝素当然是希望同亲人在一起。所以为掩人耳目,也就只能将那些夫人们一同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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