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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但也都哈欠懈怠着,乍见到珠环翠绕的林凝素,才打起些精神,怯怯地向她欠身。

    林凝素自顾自向着宫城深处闲逛,越走四周之景色越荒凉。

    一片树叶随着风飘下,正巧落在她颈间,细细痒痒。用手扶去,片刻后又落下一片。

    林凝素恼然,转过身向高处望去,没见到秋日枯木,却见到一老一少两道人影坐在高墙之上。

    那老人正笑眯眯盯着她看,手中还揣着数片叶子,看来是准备扔到她瞧见为止。

    “大巫?您怎么在这?”林凝素的表情由恼转惊,后又扬起两个酒窝。她走近几步,见瞧不清,便直接登上高城楼。

    上次一别,大巫便在黄眉军中没了消息,一直是林凝素心中的一个结。

    看来,林砚说得不错。以大巫的本事,退三军之敌,也是轻易的。

    只是…

    林凝素看向站在大巫身后的那个男童,乖巧地立着,不发一言,面上带着恶鬼面具。所以林凝素并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上次那个。

    当时在黄眉军大营之中,她亲眼瞧见那个孩子变成了“林砚”,而后自刎而死…

    大巫神通广大,想必不会让那个孩子死的。

    大巫见林凝素睁大双眸,用疑问的神色看过来,便知她要询问什么。

    “你想问跟在我身边的那孩子去哪了?”

    这样说,那此刻这个孩子,怕就不是那人了…

    林凝素点点头,面色凝重了些。

    大巫笑了几声,苍老而嘶哑,淡银色的眸子里闪着阴谲的光。

    “他…死了。”大巫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语气没有半分动容。

    “死了….”林凝素不知道该说什么,作何心情。

    “怎着?觉得可惜了。我能救他,但我没有。”大巫的目光放在远处,接着道,“这样死,是他的宿命。”

    “你该为他高兴,死后,他不是任何人,只是他自己。那一捧骨肉黄土中的每一粒,都是自由的。”

    林凝素默默许久后,才揭过这个话题:“大巫,您怎么来了宛城?”

    她在四周张望着,确保没瞧见畿辅军站岗后才安心寻了个矮墙坐下。荆苗的遗脉,在孟国讨不到好,甚至还会受到敌视。

    “是林砚唤您来的吧。”

    大巫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站起身,似笑非笑,在林凝素身边绕了一圈。身上的银饰叮当作响,沉闷而古朴。

    “居然,没有。”大巫的笑意更甚。

    林凝素被大巫瞧着发毛,不由后退几步:“没有什么?”

    “没什么。”大巫心中也很惊讶。林凝素身上居然没有被下了情蛊的痕迹,还以为随了长公主的性子,林砚早该下手才对。

    她可不相信荆苗有什么人能如此大度,短暂的放手,可能是图谋更多。看来光是人还不够,竟是想着要一颗不被药蛊迷惑的真心了。

    “听闻那孟国皇帝,为你和心上人赐了婚。”大巫的八卦苗头不减上次。

    “没错。”林凝素笑着答道,心间也涌起一股甜蜜和安定,“大巫虽不在上都,消息却活泛灵透。”

    “别放太多心思在男人身上。”大巫的话总是真真假假,唯这一句,算是为着林凝素好的。

    到时,林砚若真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来,林凝素也不致于太伤怀。

    旧宫城不小,所以没耗费过多的戍卫,只是从畿辅军中拨出一小班来回巡逻。

    巡逻经过,便瞧看了林凝素。

    “什么人在那!”

    她心下一慌,便嚷着让大巫快离开。可她一转身,这二人早跑了没影,哪轮得到她来提醒。

    戍卫一番盘问,知晓她身份后,便亲送了她回去。还叮咛说莫要靠近皇城边,免有那些教人偷袭。

    林凝素的住处在麟清殿,主殿之西。但她越过了那住处,径自去了东侧沈敬安居住之地。想等着这人议完政事,好好说些话。

    毕竟按着日子算,明日便是敬安的生辰了。镇远侯府的宴会没了主角,便只有她陪着敬安了。

    来宛城的路上,她本是想与沈敬安多相处一些。只是总被一些恼人的琐事绊住脚步。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除了父母亲族,她身边这几个经常相与的“友人”,似乎都不大赞成她和敬安的婚事。

    又等候了一刻钟,林凝素便见着几道身影向着宫宇方向来。

    是孟桓,这人正揽着沈敬安的肩,二人一路说笑,看起来相谈甚欢。李玉离则跟在二人身后,遮住半张面孔瞧不出情绪。

    沈敬安打远处见到林凝素,便快步走来:“阿素,是不是等了许久,快进来。”

    还没等她迈步,被撇在身后的孟桓状似无意地站在二人间,他又将手臂搭上了沈敬安的肩:“敬安,去我那赏字画,遇上喜欢的,便挑几幅。”

    太子殿下的命令,沈敬安是不能违抗的。

    “哎…太子殿下,敬安不喜这些的,您便别勉强了。”林凝素这次是真的有些气恼,算来这是第四次了。

    孟桓见林凝素瞪着自己,退开了一些。他身后的李玉离微微前倾,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线道:

    殿下,将死之人,不必如此计较,露出破绽不好。

    “好,不搅扰你们。”孟桓笑起来总没什么架子,让人觉着亲和如煦风。

    很快,宛城便会成为这些人的墓葬。

    躲了这人后,林凝素同敬安闲话整个傍晚。回到麟清殿时,她没瞧见林砚,便自行歇下。

    最近事多繁杂,每一件都来得突然,且有许多经不了仔细推敲的地方,她便一件件捋过去。

    只可惜,她这个头脑,也想不出个四五六来。越到深夜,便越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浮在脑海中。

    比如,前世听闻母亲的死讯时,那种浑身如坠冰窟的感觉。再如是,今日大巫轻飘飘地宣布了那“孩童”的死讯。

    她也会思量着,为jsg何林砚也重生了,他…也死在了上一世吗。

    林砚若不是自选死亡,又有谁能伤得了。再联想到明镜殿那日,林砚对她说过的话,忽然就得,似乎有许多事被不似表面那般简单。

    林凝素迷迷糊糊闭着双目,半梦半醒之间,她骤然想到一个问题。

    那便是跟在李玉离身边的那些武艺高强的道人去了哪里,怎的只有李玉离一人。

    “云鸾,掌灯!”林凝素猛然起身。

    后来的飞凫卫人数众多,但其中的精锐,还是属李玉离自缥缈山带来的自己人。这群人神通广大,是能顶一小支军队的存在。

    按理说,李玉离去哪,这些精锐便会去哪。

    可现在那些道人并没出现在人前。

    不是没有,而是没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没出现,便是有见不得人的事要做。

    “姑娘,怎么了…”云鸾正打着盹,被乍然叫起,还有些迷迷糊糊,“这都三更天了您还没睡吗。”

    “我去寻林砚,你便在殿中。”林凝素迅速为自己披上衣裳。

    那些人,该不会是隐匿在上都城,趁着圣上和畿辅军不在,想着继续谋害林家吧。

    思及此,她出了一身的冷汗,连脚步都软了。

    可转念一想,父亲乃圣上看重的臣子,也是朝廷命官,若是李玉离如此贸然,日后铁然没有飞凫卫指挥使那般风光了。不是被处置,便是终生逃窜。

    而据林凝素所了解,李玉离此人,虽然是出身巴蜀缥缈山的道人,可尘缘未断,心还是放在庙堂名利场上,绝不会断送自己的仕路。

    那这些道人去了哪?

    她带着疑问,想去旁殿找林砚问个清楚。却见黑暗之中,林砚所居的殿门前,埋伏着两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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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个身形纤细,背持一弓。那些道人,最擅弓。

    没成想这问题这样快就有了答案,这些人跟着李玉离一同来宛城了,可却没和任何人报备过。

    这样埋伏在此处,肯定不是来帮着圣上对付承天教反贼的。

    是来杀林砚的?

    惊惧之下,林凝素捂住口唇,悄悄后退。渐渐远了林砚的殿门时,她才发觉,这哪里是只有三人。

    数不清的道人紧紧包围着整座宫殿,就算是有乌蚩,只怕…

    她暗道不好,便想绕路去寻畿辅军救援。

    才跑出去没几步远,林凝素便觉着身子一轻,她被拦腰轻托起,飞快带离了麟清殿。

    “林砚?你没在殿中?”林凝素见到这人,松了口气。

    “怎的这时候出来?”林砚反问了回去,自高处回望麟清殿侧殿,只见林凝素所住的宫宇也被包围了,再想送回去,亦没了机会。

    “我本想问问你,那些飞凫卫去了哪,结果便在你殿门前瞧见了。”林凝素被林砚带到一处高耸阁楼的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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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人怎么会想杀你?”

    “想杀我的人,从始至终,便只有一个。”林砚解释道。

    林凝素愣了片刻,她最开始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暗指父亲。后来才想起,这人说的是孟桓。

    “孟桓在这杀你…圣上铁定会怪罪,盛怒之下,又怎会再传位给他呢?”林凝素想不通。

    林砚轻笑一声,站在她身后,指着不远处圣上所居的正殿。方才乌云遮蔽,此时弦月高悬,冷光照下来,一道道黑影围在正殿边角。

    “杀了我,再杀了老皇帝,不就都解决了。”

    林凝素瞳孔紧缩,委实吃了大惊。

    孟桓是疯了吗?

    “就靠着李玉离的那些道人,对付畿辅军,风险太大了…”她还是想不通,孟桓虽说心计不如林砚那般深沉,却也绝不是鲁莽行事之人。

    “承天教派的信徒,不过流民而已。唯一的智囊吕宫,也是个手不能提的半文人。如何能在上都城的权贵之家,掳走那样多人?”林砚看向林凝素。

    “你的意思是说,最近的种种事端,乃是孟桓和承天教派联手而为?”

    也是,能不着痕迹地掳走那么多人,也只能是李玉离身边这些武艺高强的道人了。

    “没错。”

    虽然知道孟桓在争夺皇位之事上一向心狠,也知道这人对老皇帝没什么感情。但她没料到,这人甚至不惜勾结外敌来达到目的。

    和不怕与虎谋皮,引火烧身。

    “若你和圣上都死在了宛城,父亲和阮柱国,只怕会彻查到底。那到时孟桓该如何?”

    “皇帝若崩逝,天下动荡,必须快速另立新君,以安天下。阮柱国就算知道一切都是孟桓所为,也没有选择。”

    林凝素点头,她倒是奇怪,孟桓身边的幕僚都是些没用的文人,前世如此,今世也如此。哪能有人给孟桓出这样周密的主意,李玉离也只是武艺强了些,也决没有这般看透局势的能力。

    而且,孟桓又是如何与吕宫联系上的?还令承天教在这个不恰当的时机出现…

    二人还未说完,林砚便觉十几丈外有轻悄脚步声。他揽过林凝素,飞快向着正殿方向去。

    “如果孟桓和承天教人联手,那此刻吕宫的人可能已经在宫墙之外了。我们该怎么办?”

    里头埋伏着李玉离的人,外头有承天教暴民。畿辅军夹在中间,岌岌可危。

    “见着大巫了吗?”林砚问道。

    “见着了。”原来林砚叫大巫来,是支援来着。

    正殿之外,人影纷乱。

    越是靠近,兵戈相撞声不断。

    是圣上身边的御林禁卫和那些道人打起来了…

    奇得是,这帮道人并没有全部出手,相当大一部分隐匿在各处。而正与禁卫军交手的道人,是伪装成了外头流民的样子,手拿棍棒,锤子的…脸上抹着泥,什么都有….

    可那身手一看便知,是练过的,绝对不可能是乱民。

    但混乱之中,禁军早就措手不及了,哪还能注意到这些。

    林砚将林凝素带到正殿前的一片空地上,随后赶着去救驾。

    “哎…”这刀光剑影的,林凝素尽量让自己不那样显眼。

    但她似乎多心了,这些人…见了她就权当是没看见,根本不伤她。

    不伤,只能是有人吩咐过。林凝素抬眼扫过周围,不期与孟桓的目光碰上。

    是怕伤了她,不好和父亲交代,父亲不替他遮掩。

    可她也不会武,就只能在一旁干担心着。

    孟桓在人群之中,慢悠悠地抵御着,没护着老皇帝,却也没直接上手要杀他。是给自己留了后路。

    倒是沈敬安,他离圣上的正殿最近。是第一个来救驾的,此刻正带着老皇帝奋力冲出重围。

    寡不敌众,眼瞧着敬安的外衫渐染鲜血,林凝素十分揪心。

    正殿前血腥气渐浓,可敌人不见减少,甚至方才埋伏在四周的道人又偷偷架起弓箭。流矢纷纷,穿滑过人群。

    那箭头似是抹了特殊药物,只是轻擦了些皮,禁卫军便如脱力一般仰倒在地。

    “敬安!”

    有一箭矢直朝着老皇帝而去,沈敬安以背相覆。电光火石间,林凝素顾不了那么多,立刻上前拽着沈敬安的衣袖。

    若不是此次,她都不知道自己气力这般大,将两个大男人拽一个趔趄。

    “啊…”林凝素手臂一阵剧痛。

    “阿素!阿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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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箭矢穿破衣袖,擦过皮肉,却未见鲜血。林凝素看着自己的伤口,却逐渐觉得眼前模糊,耳畔的呼喊声渐远,萦绕在鼻尖的血腥气也消失了。

    她呆愣在原地,任凭身边人摇晃也没什么反应。

    世界都安静了,仿佛只剩下她自己,如在梦中。

    后来的一切,林凝素都意识不到了。

    她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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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国最南边,生长着一种毒植,名叫靡伽罗。误食或误触,便会五感全失。可到了夜间,便会发热,唯触感放大十倍。

    民间常取微量,作为夫妻间助兴之用。后因副作用过大,便被州府禁止食用。

    有不尊法令者,依旧将此物贩给勾栏之地。

    靡伽罗遍地都有,比之正常蒙汗药,不知便宜了多少倍。那些道人在箭簇上涂抹,暗算敌人。虽说手段为人不齿,但兵不厌诈。

    靡伽罗亦开在荆苗地界,荆苗擅医、蛊、毒,故而大巫有这草的缓解之药。

    但效用较小,需服个几日,方能痊愈。也因个人体质不同,解毒效果有限。

    林凝素便属于体质偏弱,解毒效果也偏弱。常人一副药下去,五感便能恢复个大半。

    她却只能看见极其朦胧的光影,像是铺了一层水雾。声音几近于无,嗅觉味觉几近于无。白日里能感受到微弱的触碰。

    像是有一道密不透风的灰泥,将人封入其中。长时间感受不到任何jsg变化,人便会开始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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