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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阮清歪在帐中小塌上,许融立于其左,端着药碗,满面地忧虑之色。林砚站于其右,虽神色淡淡,但心中必然疼惜。

    更有无数的王孙贵女,在旁嘘寒问暖,尽是关怀之语。

    众星拱月,大抵是如此吧。

    前世她不甘,恨阮清夺走了林砚的目光,也恨众人偏爱阮清而厌恶她,故而处处都要与阮清争个高下出来。

    现在细想,当真幼稚不堪。

    林凝素自是没什么可在此与阮清寒暄的,故而在众人之后悄悄退出了帐子。

    她掀开帐帘,便瞧见一个玄色身影步履稍匆,赶来此处。

    是太子殿下,孟桓。

    这人也是赶来看阮清的吗….难道,他这样早就对阮清有意。不该,应当只是遵循礼数罢了,毕竟现在整个孟国的存亡都系在阮铮身上。

    这人在看见她的时候,脚步一顿,率先开口道:“林家的小姑娘,听闻之前你也在南园,可有受伤?”

    林凝素向这人行礼,恭敬地答道:“多谢太子殿下关心,臣女无事。”

    孟桓弯着眉眼轻笑,随和道:“那便好。”

    时间过去太久,她对这位太子殿下的印象,早就有些模糊了。

    但她记得,这人是个极其和煦,好相处的人。皇室孟氏中,随便拉出来一个旁支都要比这位架子大。

    前世,她曾经和这人短暂地合作过一段时间。那时候林砚和阮清定亲,她倾慕林砚,而孟桓则心悦阮清。

    两个八杆子打不着边的人,就这么走到了一起,目的只有一个:拆散那对鸳鸯。

    十几岁的自己又骄又横,脾气颇大,见林砚那二人定了亲心情更是不佳。而这位太子殿下性子又柔和,合作期间,她甚至没少对这人使小性子。

    不知是因为能忍,还是将那时的林凝素当小孩子,孟桓从没恼过。

    林凝素当时还想:怎么会有这样的软柿子…

    但后来,她才知道。

    林砚身上的寒毒是他做的,手握兵权的柱国将军之女阮清,亦是他抢去的。

    笑面虎,不过如此。

    哥哥

    思量起前尘往事,林凝素心中便有些郁结,她离开了帐子,自行来到溪水边散心。

    抓起一大把圆润的鹅卵石,一颗颗投进溪水之中。

    “沈世子,找到了,我们姑娘在这….”身后隐隐传来云鸾的声音。

    “好,多谢。”

    云鸾看着世子和不远处的自家姑娘,掩着唇笑,而后识趣地走远了些。

    轻快的脚步声渐近,与之一同而来的,还有缕缕饭食的香气。

    林凝素回眸,见沈敬安笑意盈盈,他怀小心翼翼地护着一个食盒,生怕灌进了风,散了热气。

    “阿素,这是我母亲特意吩咐自家带来的厨子做的乌凫汤羹。”沈敬安紧挨着她坐下,将食盒打开。

    “母亲听说了南园的事情,十分担忧。所以特意煲了这汤给你安神的。”他盛出一小碗来,放在少女的手中。

    “快尝尝看…”

    隔着白瓷碗,汤羹的热度传递至掌心,林凝素拿起汤匙,嘬了一小口。

    “味道很好。”她笑着说道,“要替我多谢你母亲。”

    沈敬安见她喜欢,立刻笑眯了眼,晶亮的眼眸中倒映着眼前人的影子,露出两颗虎牙。

    “阿素若是喜欢,待我们成亲后,每日都做给你。”

    被敬安这样一闹,方才那些沉郁情绪也消散了,她笑问道:“你就不怕我吃成个胖子?”

    “那又怎样,你开心就好。”

    二人又天南海北地聊上许多,日光渐落,天色些许昏暗。

    “该回去了,阿素,我送你。”

    “不用了,我和母亲的帐子就在那边,云鸾和我回去便好了。”林凝素踮起脚尖,替沈敬安规整着衣领,“快回去休息吧,明日的击鞠赛,还指望你给我赢个彩头回来呢。”

    沈敬安犹豫片刻,答道:“好,路上小心。”

    “云鸾,护好你家姑娘。”

    日落黄昏,山间的空气略有些凉。

    林凝素收拢着外衫,由云鸾搀扶着往营帐去。上都城平日晚间有宵禁,故而很少有人出去游乐。但到了此处,便没那么多规矩。天还没黑,这附近的营帐便几乎空了。

    宴饮的宴饮,小聚的也大多去了主帐那边。此处,格外安静。

    忽而,她听闻离她最近处的营帐后有轻微响动。

    “谁在那?”

    片刻后,营帐背后走出一个人来。

    日光昏昏,许融负手而立,他眉目阴郁,看人的目光总是如冰碴子一般。

    他只站在那,却不说话。

    神出鬼没的,也罢,许融这人惯会如此。要不然日后也不会因着用兵诡谲被各国视作瘟神….

    林凝素满头雾水,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又招惹了这个兵木头。

    既然有话,那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云鸾,你先去那边等我。”林凝素吩咐道。

    “姑娘…”云鸾不安地看着许融,不太愿意离开。

    “没关系的,这里离主帐近,他不会将我如何。”jsg

    云鸾半信半疑地离开,但仍在不远处紧紧盯着许融。

    只剩二人,许融终于肯开口。

    “连你的宝贝哥哥都扔下了,就是为了陪沈敬安?在下倒是看不出来你还要耍什么花招。”

    林凝素闻言,眉心一拧。许融说话难听也不是一天两天,她还不至于和这人生气。只是他这话奇怪…

    就像是,知道些林砚并非父亲之子一般…

    她之前对林砚的举措,的确是超出了兄妹之界限的。旁人若只以为是兄妹,并不会多作怀疑。

    可若是知晓了一些林砚的身世,那便大大不同。

    “许将军是听墙角惯了的吗?”林凝素抱起双臂,迎着这人的目光交锋。

    “在下只是想知道,林姑娘此番举动,又是想对阮表姐做什么?”许融定定地看着她,“或者说,是又想做什么,引起你那位哥哥的注意。”

    如果刚才只是猜测,那么现在林凝素完全可以确定,这人分明是知道林砚的身世。

    “哈,怎么,我想让兄长多偏爱我一些也不成了?长嫂未进林府前,若不让哥哥多关心我些,那么长嫂进府后,可就没有机会了。”林凝素说着,露出手腕上的玉镯。

    “不日,我也要与敬安定亲了,你心中所忧虑的,大可咽回腹中去。”

    因着从前三人在学堂中的一些往事,许融是识得这玉镯的。

    “但愿林姑娘所说乃是真话。”许融自然不信。

    林凝素偏执了太久,偏到忘了她自己,偏到与他决裂,怎会突然收手?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却有一句话想要告知许将军,知道太多的人,往往是命不长的。”林凝素上辈子一心扑在林砚身上,稀里糊涂过了半生,竟连许多隐藏的信息都错过了。

    许融…

    “不劳林姑娘挂心。我也有一句话要叮嘱姑娘,若日后朝野倾颓,改天换地,沈敬安可没有护住你的本事。”

    手握权柄的人,只会以权来伤她。她和敬安之间,无人可以置喙。

    “多行不义必自毙,在下奉命追捕纵虎南园之人,姑娘好自为之。”许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林凝素看着这人离去的背影,暗翻白眼,说了这样许多,这人还是怀疑她会害了阮清。

    南园纵虎…许融倒是也看得起她。

    是她从前的恶人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了吗?

    也罢,许融,不过亦为了阮清罢了。到时,这些人再怎样为红颜勾心斗角,她也只是在一旁看热闹。

    围猎第二日,卯时,天方擦亮。

    营帐附近陆续有人起身活动,若是在上都城,这个时辰早便去上朝点卯了,这般悠闲的片刻喘息,官员们都不愿浪费。

    大户人家的官眷们虽平日里不用出户,但在家中也有规矩守着,不会贪睡太晚。而林凝素则不同,她在家无法无天惯了,非得睡上个日上三竿不可。

    沈敬安天还未亮便爬了起来,想要去寻林凝素,但它一个大男人,也不便去姑娘夫人的帐子处去寻,只能干巴巴立在主帐的宴廊前,望眼欲穿。

    等到林凝素姗姗来迟,已是辰时过半。

    人家常说,腹中揣着心思,很难睡得香。林凝素现在倒觉得,这话对她来说无用。

    眼看着沈敬安招手,她也加快脚步。

    “阿素,不是要参加击鞠赛吗?怎的这样晚。”

    “哎?是今日吗….”林凝素疑惑地问道,往常的赛事,大多是在围猎第三日才开始。

    沈敬安解释了一番,她才知道,原来是并州天灾,许多民众流离失所,而库中余粮不足。昨夜加急来报,虽然阮大将军已经自觉地给她让出一条路来,登册的宫人见是阮柱国家的女儿,立刻笑意盈盈。

    林凝素看着这一切,心想,这一切应该是与上一世差不离。

    不过,这人左手臂上还绑着一条固定的绸布,昨日才受伤,今日却坚持来参赛,多少有些奇怪来着。

    上一世,阮清作为反方,与自己竞争那一条玉坠子,结果自然是…她所在的一方自己败了。

    那条玉坠子阮清得到后,便转赠给了孟桓,从此孟桓对阮清生情。

    后来,便是孟桓与自己联手,破坏了阮清和林砚的婚事。

    再后来,便是林砚登基成为新帝,她嫁给林砚,父亲被贬漠北,举家流放….

    一步错,步步错。

    “阿素,想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在想,我们只有两个人,怎样比试呢?”林凝素回过神来,上一世,她并不喜敬安,所以未邀请他和自己一队。

    是敬安想要和她多相处,故而主动填补空缺的。

    至于另外的两个人,一个似乎是兵部尚书家的一位庶女,另一位则是林砚。

    这人大抵是不愿意的,是她软磨硬泡了林砚陪她一起上了赛场。

    这次,还是算了吧。

    而阮清那边,自然是有个许融的。如若不是顾着太子的身份,孟桓只怕也会亲自上击鞠场,毕竟那玉坠子是他母亲的遗物。

    所以对面应当是阮清,许融…和五品官员家的一对兄妹。

    “阿素,不若我寻个人来与我们一起。”

    “好。”林凝素点头,视线飘到远处高台的玉坠子上。

    她边看边计算着胜率,一时有些出神。没察觉到身后的高大身影。

    衣衫微动,后颈一阵细痒,林凝素以为是蚊虫,抬手欲赶走,谁料触到温凉的皮肤。

    她立刻转身,差点撞上身后人的胸膛。

    “林…..哥哥。”差点喊出林砚的名讳。

    这人像是没看到她震惊的神情一般,又自顾自将人转过去,灵活的手指绕不时能触到后颈的嫩肤。

    片刻后,他道:“扣子系错了两颗,还是这样粗心大意。”

    林凝素转过身,看着林砚面上真切的笑容,心中不由得有些难过。

    她想起了,原来,在自己没有向林砚表明心迹之前,这人对她是那样的体贴。

    别人家妹妹有的,她肯定有。别人家妹妹没有的,林砚也会想方设法满足她。

    是她的错,错在勉强,错在非要将这真切的亲情碾碎,变成爱情。

    “哥哥。”林凝素轻抚上身后的丝绒扣。

    “怎了。”林砚揉着她的额发,问道,“是想要那个玉坠子吗?”

    坠马

    听到这,林凝素开始觉得有些不对,上一世虽然林砚虽然对自己很好,但,好似没有问过她这个问题…

    简而言之,便是如果她不要求,林砚也不会主动做什么。

    难道是因为昨日帮了阮清,所以这人对自己的印象也变好了?

    倒是说得通。

    林凝素抬眸,认真地点点头,答道:“想要。”

    下一刻,她看见林砚低声对身旁的小侍低声吩咐了几句。

    “哥哥,你是要和我一起吗?”见那小侍从去了登册处,她将信将疑地问道。

    “嗯。”林砚答道。

    她只是稍微对阮清和颜悦色了一些,便有这样的待遇嘛….那日后这两人成功完婚,再将林砚身上的寒毒解了,林家肯定能安然无恙。

    林凝素心思不多,总是将事情想得简单些。如此,她更是信心百倍。

    大约一刻钟后,沈敬安带着一个人回来,此人是沈敬安昔日在国子学做监生时的同窗,名叫赵成,最是擅长jsg马术和击鞠。

    但林砚已经先道了要同他们一起。

    “如此也好,文璞兄该是擅长的…”沈敬安没见过林砚参与过击鞠赛,但这人可是上都君子,定是精通。

    上场之前,林凝素正检查着自己的短衫,以防止半途松散。无意间便瞥见阮清的目光投向他们这边,若有似无地落在了林砚身上。

    她暗道一声不妙,连忙转身看着林砚:“….哥哥,要不你去帮着阮姑娘吧。”

    论起马术,赵成和林砚大约不相上下,赵成可能还要略胜一筹。他们这一队,大概率是会赢的。

    如此,还不若让这对鸳鸯多相处一些时候。

    林砚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黯淡,问道:“为何?”

    “你不希望协助阮姑娘吗?”林凝素眸色认真,满面的真诚,话语间还有几分独属于少女的娇憨。

    话毕,空气片刻沉默。

    而后,林砚浅笑,情绪不明:“自是希望的,下次吧。”

    他拿起长杆,跨上马便进了赛场,只留下林凝素和沈敬安在原地有些发懵。

    擂鼓号角齐向,场上烈风阵阵,宴廊叫好声一片。

    孟国的老皇帝居于正中,满面慈祥地看着赛场上的年轻人们。林相掌内朝大权,深得老皇帝信任,二人时不时交谈着。

    “那是…你家的林大公子,林砚?”老皇帝向林相举杯。

    林业笙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却云淡风轻,答道:“回陛下,正是犬子。”

    林砚到底是谁,这位天子心知肚明,之前这人对林砚的态度便是放养,从不过问,也从不主动提起。

    林砚也算命苦,自幼时来到家中,林业笙也不愿意苛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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