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这一次，是涂山芊芊柔和的问：“去哪里？”墨玄道：“堂溪城，我寝殿中有传送卷轴，你可去拿。”
“拿个屁！墨玄你个没良心的，你真让芊芊去送死！若是救你也还算了，救个不相干的人，你就这么狠心……”
涂山冥依旧骂骂咧咧，声音却小了许多，比起气墨玄，他更像是生自己的气。
涂山芊芊轻声安慰了他一句“不要紧”，转头对着墨玄道：“帝君不用担心，我同哥哥即刻便启程。”
太快了
太快了
传音符灭，墨玄朝堂溪元朗道：“我已找了人来救你父亲，他很快便会醒，只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半神之血虽能让他苏醒，对他受损的神识却无力回天。”
换句话说，即使能醒，堂溪城主也活不了多久了。
堂溪元朗对此早就知晓，虽然难过，但他更不能接受父亲在昏迷之中逝去，连一句话都不能再同他说。
他握紧手中的伞，嘴角扯出一抹略显苦涩的笑：“我知道，但至少他还能醒，我已经知足，此事多谢你，我先去入城口迎接那位神女，你若有需要，城主府仍你调遣。”
他将一块令牌递给墨玄，转身离开，背影萧瑟，沈凝霜望了他一眼，神色挣扎纠结。
墨玄淡声道：“你若想陪他去，便去，我这里暂时用不到你的眼睛。”
“你不去找桑姑娘了吗？”沈凝霜问。
“她身上的东西你不是已经看过了，再看，也不会多出什么来。”
沈凝霜这才抬脚去追堂溪元朗，离去前，她不忘告诉墨玄：“我让她去书房替我拿一本药书，你记得替我遮掩一二，她身上的邪物实在古怪，事情未明之前，莫要叫她起了疑心。”
不用她提，墨玄也不会将他们的谈话告知桑若，但他要提防的不是桑若本人，而是那形似紫雷的邪物。
现在还不知那东西到底对桑若有何影响，但桑若既然要瞒着它同他传递前世消息，就说明他们并不在一条线上，在那邪物面前，他们得装作什么都不知晓的样子，才有机会赢下这局棋。
他抬头看天，烈阳不见，昏暗的天幕上闪烁着狰狞可怖的雷电，但下一刻，那些雷电被更深的阴云遮住，再无法破开云层，让人将它的雷光，当做黑暗中的救赎之光。
雨哗啦下了起来，墨玄神色如常的撑起一把伞，他踏过石板，身后散落的银发在阴郁的雨幕中，似一盏摇曳的银灯，不算明亮，可在黯淡的光影中，依旧夺目的叫人无法忽视。
他推开书房的门，却没在屋内看见桑若，传音符正好亮起，是堂溪元朗，应该是沈凝霜追上了他，又同他说了桑若在书房的消息，他道：“你若去书房，正好可以去密室里看看回天枝到底为何消散，机关在架子上。”
他这么一说，墨玄准备离开书房的步子停了下来，他来到书架边缘，找到机关所在，伸手碰了碰，果不其然摸到了不同寻常的冷意。
“乱跑。”
他低声念了一句，转动机关，沿着出现的台阶入了密室。
微弱的荧石光下，他看见石洞之中，上千根通漆黑的回天枝条正在缓缓褪去墨色，恢复原本的绿，可那些绿色的枝丫，却化为点点灵光，进入了地上昏迷不醒的女子体内。
看见桑若倒在地上时，墨玄眼眸骤然一缩，连忙上前将她抱在怀中，手指搭上她的脉搏，灵力进入时，眼前突然显现出他儿时经历过的某个画面。
他怔了须臾，松开手，那些画面又消失了。
再三试探后，墨玄才确认，那些画面是回天枝承载的记忆碎片，而不知为何，桑若陷入了这些记忆之中，原本消散的回天枝依旧在消散，却是多了一重净化的工序，成了更纯净的灵力，涌入桑若的身体中，又快速消失不见。
这些灵力对她并无害处，相反，还能短暂滋养她的神识，是以墨玄并未打断，他只是犹豫着，要不要握上她的手，陪着她。
但到最后，他的手还是落在了她的腰间，将她抱了起来。
时间珍贵，他虽想让两人之间多些相处时光，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为了她，也为了他们。
芥子空间中的回天树在这短暂的时间中已生了许多叶子，墨玄发现，离桑若越近，这些叶子生长的速度也就越快，为了保留实力，他只得将桑若安排在沈凝霜的医馆之中，同她拉开距离。
涂山芊芊来的很快，涂山冥黑着脸跟在她身后，听闻要救的人是堂溪城主时，涂山冥依旧破口大骂，涂山芊芊却没有什么不满：“涂山芊芊定全力以赴救助城主。”
她进了屋，合上门，看着涂山冥笑了笑，并不带伤悲之意。
涂山冥蓦地安静下来，雨依旧在下，他坐在廊下，一言不发的等了十天。
这十天，堂溪元朗就坐在廊檐另一边，同他一道等着，墨玄回了趟妖界，又去了神医谷，将神医谷谷主带到了堂溪城。
涂山冥没说什么，连句多谢也没说，他们都清楚，要让堂溪城主醒来，涂山芊芊的身体，就再无医者能治。
十天后，门开了。
涂山冥第一时间冲上前扶住面色苍白的涂山芊芊，涂山芊芊靠在他怀中，对堂溪元朗道：“醒了。”
堂溪元朗连忙冲进去，神医谷谷主上前要替涂山芊芊诊脉，涂山芊芊摇摇头，声音更加虚弱：“没用了。”
涂山冥一瞬间红了眼眶，她伸手替他拭去泪珠，语气轻柔：“哥哥，带我回狐族吧。”
涂山冥声音嘶哑：“好。”
墨玄递了张传送卷轴给他，语气低沉：“抱歉。”
涂山冥接过卷轴，并未看他：“这是我兄妹二人欠你的。”
“哥哥，我想去小时候你经常带我去的那条小溪，还想吃你烤的鱼。”
“好。”
“哥哥，我还想要一条漂亮的衣裙。”
“好。”
离开堂溪城，久违的阳光洒在脸上，涂山芊芊苍白的面容多了层暖光，她唇边笑意浅浅，依旧温柔：“涂山冥。”
她不再唤他哥哥，鲜血自唇边涌出，她道：“别喜欢我了。”
涂山冥蓦地僵住，不是因她这句话，而是她说完这句话，便软了身体，呼吸不再。
太快了。
她离开的太快了。
还没来得及带她去小溪边，没给她烤鱼，没让她穿上漂亮衣衫。
涂山冥抱着她，声音哽咽：“我还没来得及说，我喜欢你。”
头顶的烈阳炙烤着大地万物，涂山冥却觉得，他的世界从此都陷入了冰冷的夜。
转机在东海
转机在东海
屋内药香浮动，清醒的堂溪城主在堂溪元朗的搀扶下坐起身，面对墨玄的到来，这位擅长算卦的一城之主并未显出意外的情绪，仿佛早有预料，他咳了几声，先是请罪：“关于私藏帝君用过的回天枝一事，还请帝君赎罪。”
“城主大人当真要同我虚假客套，浪费时间吗？”墨玄眼神冷冽，一双异眸仿若能看透人心：“你藏匿回天枝，可是当初在卦象中看到了什么？如今送来护魂法器，又是算出了什么？”
屋外，连日的阴云将天压的几欲坠落，明明是正午时分，天却暗的透不过一丝光来，屋内点了烛火，摇曳的火光映照在堂溪城主眼中，他想到了卦象镜中，连绵整个北渊的战火。
十几年前他卜出灭世之卦，也算出有救世之人，这些年他用那些回天枝做着实验，想着总能将那人找出来，保护起来。
可那一日，回天枝莫名开始消散，他心中不安，强撑着用有了裂痕的卦象镜，又卜了一卦。
那一卦，他看到了救世者灵脉尽失，时日无多，她死之后，墨玄陷入癫狂，北渊覆灭，渡劫紫雷落下，他的灵魂在雷劫下消散于世间。
堂溪城主没将这些告诉墨玄，他的面容被烛火拉的有些扭曲，更显苍老：“帝君所需要的转机，在东海。”
墨玄蓦地站起身，声音冷静，但细听之下还是透着明显的急切：“是什么？！”
“我不知道。”堂溪城主咳声不断，声音嘶哑：“这生机，还，还需帝君自己去找。”
墨玄望着他，似在判断他话语中的真实性。
少倾，他道了句告辞，起身离去。
堂溪城主没有骗他的必要，既然他说转机在东海，那他便去东海走一遭。
桑若依旧在昏睡之中，堂溪城虽没什么威胁，但他到底不放心，他怕堂溪城主口中的转机需要桑若本人在场才可，短暂犹豫后，他决定将桑若带上。
笼罩在堂溪城头顶的阴云随着他的离开散去，赤橙色的光洒下，可许多人心头的阴雨，却依旧在下。
救人之事，刻不容缓，墨玄抱着桑若来到东海海畔，灵力护体，深入海底对他不是难事，只是没想到，他刚进鲛人宫，便碰到了麻烦。
对面，长相英挺的男子护着一位面容妖媚的少女，声音严肃：“墨玄帝君，还请放下我师妹！”
墨玄想着寻找转机一事，本不欲同他纠缠，抬脚准备绕过，听到这话，脚步一顿，冷冷睨去一眼：“你是想同本尊抢人？”
“桑若本就是五行宗弟子，是我师妹，我要救她本就是天经地义，谈何抢人！倒是墨玄帝君对我师妹做了什么，她为何昏迷不醒！”
萧子衿虽知晓他不是墨玄的对手，可见桑若软软倒在墨玄怀中不知生死，他依旧没有退后半步。QQ群⒌，80641⒌0⒌.
墨玄没有耐心同他多说，他拢住桑若，水色灵力波动，雪白的凝冰剑出现在他手中，他单手持剑指向萧子衿，声音冷若冰霜：“我耐心不多，现在滚，我可饶你一命。”
见他居然可在散灵阵法下动用灵力，萧子衿惊了一瞬，凝冰剑上的杀意几乎要破开他的肌骨，他毫不怀疑，墨玄是真的会杀了他。
他深吸一口气，往前一步：“走可以，但桑师妹我必须带走，否则今日就算帝君杀了我，我也不会……”
话未说完，他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背后，穆青青收回手，眼神复杂的看着墨玄，红唇微张，仿佛想说什么，可最后，她还是一句话都没说，蹲下身将萧子衿扛了起来。
墨玄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在她经过身边时，冷声道：“若有鲛人鳞，我会着人给你送去。”
穆青青心中一悸，忙回头：“哥哥……”
可她身后，早已没了墨玄的身影，只有空气中微弱的水灵力波动，让她涌起复杂的泪意。
就算我不在，你也不要难过太久
就算我不在，你也不要难过太久
转眼又是大半个月，昏迷许久的桑若终于醒来，她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爬起来，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系统在一边安慰道：【没关系的，都过去了，我们还有机会，别生气，冷静……】
桑若努力稳住暴虐的心情，双手握拳，指甲深嵌进细白的掌心，有些痛，却比不得她心中的痛意。
之前她去书房替沈凝霜拿药书，密室里往她掌心汇聚的灵力实在古怪，她知道那里面放的是回天枝，思索几息后，她决定下去看看，可谁知刚进入石洞，便在四处消散的回天枝中陷入了记忆回溯。
她再一次将墨玄痛苦的回忆经历了一遍，除了原先那些，当初那些让系统播报识别错误的记忆也出现了，那几百次的回忆，是她作为狮崽消失的那天。
她看了数百次，阿无被挖心分食的画面。
桑若闭上眼，努力将酸涩和痛苦压下：【我睡了多久？】
系统可惜的叹了口气：【整个一个月……本来就只有四十七的时间，这下直接少了一个月，宿主，你只剩半个月了。】
【半个月……】桑若低垂着眼眸，仿佛也觉得可惜。
系统又安慰了她几句，她这才打起精神：【反正还有机会，走吧，刷野去。】
但要刷的野……墨玄并不在房内，桑若看着屋内硕大的红珊瑚，有些茫然：“怎么来东海了？”
系统道：【原本是在堂溪城的，沈凝霜守着你，后来不知怎么了，墨玄就带你来东海了，哦对了，还碰上了萧子衿和穆青青呢，萧子衿以为墨玄挟持你，还差点跟墨玄打起来。】
【算算时间，这个时候他们两确实是在东海等着拿鲛人鳞……后面呢？没打起来吗？】
桑若起身下床，听着系统语气夸张的同她说萧子衿差点死在墨玄剑下，最后被穆青青打倒带走。
最后系统下了定论：【墨玄性格着实冷漠，若不是当初阴差阳错中，他先爱上了你，怕是很难攻略他。】
桑若推开门，很难攻略的墨玄本人正坐在院中，他似乎就在这里守着她，也知晓她醒了，看见她，冲她勾起一抹温润的笑意：“阿若睡的可好？”
但在这抹温润的笑意下，是他手中半点未松懈的凝冰剑。
桑若也笑，系统说的其实没错，若不是意外，她确实很难攻略墨玄，他太谨慎，也太聪慧。
“很不好，做了很多梦。”她走到他身边，状似疑惑：“这是哪里啊，我瞧着不像堂溪城。”
墨玄扶着她坐下：“东海。”
“怎么突然来东海了？”
“能解除魅妖血脉诅咒的药，需要鲛人鳞做药引，我想着若有这药，日后你便不用再为魅妖的血脉担惊受怕了，这才带你来东海寻鲛人鳞。”
墨玄神色如常，语气温和，似他果真是为了寻药而来，桑若眼神闪了闪，哦了一声，并未多问：“原来是这样，那可要麻烦你了。”
这一月来，虽有灵力滋养，但她还是消瘦了一大圈，原本还有些肉的脸颊也瘦削许多，只有一双杏眼依旧明亮清澈。
芥子空间中的回天树已经快长满叶子，根部即将彻底坏死，是以这些天墨玄不敢守在她身边，只能在院中提防着野心勃勃的鲛人王对桑若出手，也因此，他一直没时间去寻找堂溪城主口中的转机。
这会桑若醒了，可他还是不知，该如何救她。
他不自觉的皱起眉头，薄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总不能问桑若知不知道转机在何处。
桑若察觉到他的踌躇，主动开口：“怎么了？”
想了想，墨玄还是问道：“你在这，可有觉得身体哪里不适？”
桑若眨了眨眼，随即捂着胸口哎呦了两声：“你不说还好，一说，我确实有些不舒服，胸口好闷，心脏也有点疼，哎呦，不行了，快扶着我……”
她语气略有夸张，瞧着便假，可墨玄不敢冒险，他连忙将她揽在怀中，语气紧张：“阿若？”
桑若窝在他怀里，顺势仰头，吧唧一口亲在他唇上，随即笑的像只偷了腥的猫：“现在好了，一点都不疼了。”
墨玄怔了一瞬，望着她狡黠的笑，有些无奈：“阿若，别这样吓我。”
“没想吓你。”桑若伸出手抚上他的眉心，一点点揉开他紧皱的眉，声音很轻：“我就是想让你开心些，别这么严肃。”
寒气在她体内聚集，连带着她的手指都是冷的，墨玄低眸望着她的眼，异色瞳仁倒映在她眸中，仿若她也成了异瞳。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语气似叹：“只要你无事，我便会开心。”
桑若回望着他，认真道：“就算我不在，你也不要难过太久。”
大概是这话题太沉重，墨玄没有回她，只是将她抱紧，像是这样，她便不会离开。
桑若也没再说话，两人相拥，周遭一片安静，只有他们相贴在一起的心跳逐渐清晰。
再遇浅希
再遇浅希
但很快，安静的氛围就被一阵突兀的傻笑声打断。
墨玄抱着桑若站起身，雪白长剑瞬间出手，直指发出笑声的位置：“谁！”
桑若眼尖的看见珊瑚丛中一缕红发，连忙喊道：“等等，墨玄，别伤她！”
凝冰剑于空中偏了方向，钉在了那缕红发旁边。
桑若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查看，只见珊瑚之后，果然是一头红发的浅希，她抬起头，一双绿色眼眸迅速聚起泪珠，随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救命啊，哥哥要杀我，呜呜呜，他要杀我。”
桑若愣了愣，浅希这哭声，听上去实在是有点……不聪明的样子，像是几岁孩童受了委屈一般，同她之前见到的鲛人王储完全不一样，倒更像原文中写的，心智受损，单纯如孩童的浅希。
见浅希哭的越来越委屈，桑若有些头疼的蹲下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怕，哥哥不是要杀你，你看，你这不是没事嘛？”
浅希却不听她的安慰：“哥哥要杀我，呜呜呜，他就是要杀我！”
墨玄跟在桑若身后，召回凝冰剑，声音冷冽：“如此聒噪，不如杀了。”
闻言，浅希哭的更大声了，桑若回头瞪了一眼墨玄：“你快别添乱了。”
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哄孩子，面对浅希的哭闹，她选择信一次原文。
“别哭了，我给你讲故事行吗？”
哭声瞬间止住，浅希眨眨眼：“行。”
桑若：“……”
她有些好笑，原本的愁绪也被浅希这一闹冲淡许多。
她给浅希讲了美人鱼的故事，浅希很是开心，直到天黑，桑若同她约定好明日再给她说个别的故事，浅希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待她一走，墨玄立刻道：“她不对劲。”
桑若不解：“哪里不对劲？”
“我虽没用神识覆盖东海，却也时刻警戒着周围有无旁人靠近，但她来时，我没有任何察觉。”墨玄倒了杯茶水递给桑若：“或许是因为她魂灵不全，存在感也就比常人要低，总之你还是要小心些。”
桑若抿了口茶：“嗯，我一定小心。”
说是小心，但她还是日日同浅希混在一起，墨玄刻意同她拉开距离，也不愿同她住在一块，桑若心里清楚他定然有苦衷，也不说什么，只是每日和浅希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