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她伸手擦去阿无脸上的泪，话说的缓慢，像他从前同她说家常一般，絮絮叨叨：“别哭，拿到我的灵脉后，你就待在梧桐寨修炼，这里的水灵力很丰富……”“翠儿他们有时候是有些不对，你若不喜欢，不同他们来往便是。”
阿无知道她的意思，哭着摇头，却因过度的悲痛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只能听着，听着狮崽说着离别的叮嘱，它的身体依旧很烫，可他的血液却在慢慢变冷。
桑若见他这样，心疼的都快滴血，却还是努力笑着同他说：“阿无，不哭，我也同你说个秘密，我们修者和常人是不同的，虽然肉身死了，但只要灵魂不灭，我们就能夺舍重生。”
系统连忙提醒：【宿主，请勿透露和系统相关事宜。】
【我知道。】
桑若用灵力接过穆雪手中的匕首，塞到了阿无手中：“阿无，我燃魂太多，你若什么都不做，待我灵魂破碎，便要彻底消失了，相反，你若肯助我脱离肉体，来日待我夺舍重生，一定会来找你的，你便当帮帮我，可好？”
穆雪颇有些讶异的看了她一眼，只觉得这狮子果然有着一颗大人都比不上的玲珑心，所行所为实在不像个幼妖。
难不成……它如今便是哪位修者夺舍而来？
穆雪蹲下身，握住了阿无的手，将那把匕首，对准了它的心脏。
她看着白狮发颤的身体，垂下了眼眸，什么也没说。
无论是不是夺舍，它只要乖乖配合，便没什么重要的。
滚烫的血液溅了满手
滚烫的血液溅了满手
阿无却觉得这很重要，他摇着头，想要问问这夺舍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要说他下不去手。
可周遭如水一般令他窒息的痛苦，将他所有的声音都堵在了喉咙中，他说不出话来。
水里如何能说话，就像深陷在痛苦中的人，即使想要挣扎，也只会越陷越深。
他早该知道的。
他连手中的匕首都丢不开。
心脏明明跳动的剧烈，可他却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体温一同流逝，周遭的声音像是隔了很远的距离，被风吹到耳边的瞬间，又变的分外清晰。
“阿无，你是在帮我。”
是狮崽在说话，他低头，看到了它的眼睛。
一金一蓝的异色曈眸，即使见过无数次，也仍然让他惊艳。
那里面仍旧盛着他看不懂的情绪，复杂，但又纯粹。
这样的眼神一定和爱有关。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这双奇特的异眸，想要从里面看出些恨意，哪怕一点，他一定能因为惧怕，从这片深海中奋力逃出。
歉疚，不忍，祈求，安慰，思念，爱……
没有恨，一丝丝恨意都没有。
它的声音虚弱到每说一句话，身体便颤的更厉害，哭腔浓重，却硬往里面搀着笑，像是怕他难过。
“阿无，我会来找你的，一定会的。”
它颤的太厉害了，那柄匕首已经划破了它胸前的皮肤，一滴圆润的血珠冒了出来，阿无愣了愣，想将它放下来。
“阿无，别让娘亲失望。”
另一道声音钻进耳膜，明明温柔，却让人觉得强势。
阿无抬眸，看到了一双上扬的狐狸眼。
是娘亲。
她眼里带着他最怕看见的，略带失望的眼神。
“阿无，娘亲最爱你了，别让娘亲失望，好吗？”
“娘亲……”他喉头滚动，终于能发出声音：“我害怕。”
“别怕。”娘亲语气轻柔，握着他的手，再次抵上狮崽的胸口：“娘亲帮你。”
他像只木偶，被娘亲抓在手上操控着。
窒息的痛苦排山倒海的压过来，他下意识想要躲开。
可他清楚的知道，娘亲的爱是有条件的，他躲开以后，娘亲便不会爱他了。
他犹豫着，纠结着，怀里的白狮突然不再颤抖。
利刃破开骨肉的声音被风吹的模糊不清，可那种感觉实在太熟悉了。
滚烫的血液溅了满手，他茫然低头，那把玄晶匕首将狮崽的胸腔划开了好大的口子，血色正在急速覆盖它身上雪白的毛发。
阿无有些发愣，连眼睛都忘了眨。
脑子里闪过许多念头，可他理不清，只茫然的想着，这么大的伤口，它不疼吗？
肯定很疼。
可它的眼睛里为什么还是没有恨意？
“娘亲。”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呆滞：“你爱我吗？”
“娘亲当然爱你。”
娘亲的声音带着些浅浅的笑意，说话间，她握着他的手，从那条骇人的伤口中伸进去，握住了一颗跳动虚弱的心脏。
触感黏腻，比以往的心脏都要滚烫。
他想要松开，娘亲却将他的手收紧。
“娘亲爱你。”她这么说着，将那颗心脏挖了出来，递到了他唇边：“所以你千万别让娘亲失望。”
君羊O
他吃下了她的心脏
他吃下了她的心脏
鼻息间是浓重的血腥味，眼前的心脏还在跳动，往下滴落着鲜血。
那不是他的心脏，可为什么，他的心会这么痛。
“阿无。”穆雪轻着声音，哄道：“吃下去，娘亲会更爱你的。”
阿无怔愣许久，才张开嘴，咬住了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入口的一瞬间，胃里便翻江倒海的闹着，要他吐出来。
他皱着眉头，手指收紧，掌心的水泡一个个破裂，细密的疼痛扯着他的神经，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呕吐的欲望，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阿无真乖。”娘亲揉着他的头发，笑着夸赞他：“娘亲最爱你了。”
可是娘亲，你的手上全是鲜血。
阿无垂着眼眸，没将这句话说出来，他沉默着吃完心脏，将怀中的狮崽缓缓放到地上，下一秒，扭头狂吐了起来。
他弯着腰，吐的浑身都在颤抖，可什么都吐不出来。
身体隐隐有些怪异的变化，他摊开手，一股从前看不见的水色波动缠绕在手心，交错的各种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茫然回头，在娘亲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黑色的瞳仁正在被异色覆盖。
穆雪笑道：“成功了……我就知道，阿无一定不会让娘亲失望的。”
她的欢喜听在系统耳朵里，别提多刺耳了，它气的不断咒骂，又忍不住心疼桑若：【宿主，要么你直接脱离这具身体吧，也可以少疼一会。】
剜心之痛虽然难忍，可又不会让修者立即毙命，是以桑若到现在还有着孱弱的呼吸。
她气若游丝，声音里却带着笑意：【你看，你看他的眼睛……】
系统仍旧气愤：【他继承了你的妖体和灵脉，自然和你的一样的眼睛。】
桑若望着阿无异色的狐狸眼，笑的眼里满是泪花：【真好看啊。】
和记忆中北渊最漂亮的那双眼重叠在一起，让她忍受着每一次呼吸带来的蚀骨痛意，也想要再看一眼。
只是他好像有些害怕，穆雪将他抱在了怀里，轻声安抚着，她看不见他的眼睛了。
心脏被挖出的疼连带着灵魂几欲破碎的痛也已经让她无力承受，她移开视线，调动所剩不多的灵力在灵脉中游窜。
自断灵脉时能死的痛快些，她叮嘱系统：【太疼了，你动作一定快点。】
系统却没回答。
桑若皱着眉，又重复了一遍，见它还是没反应，有些无奈：【你不会关键时刻掉链子吧？】
【宿主……宿主！】系统似乎回过神来，惊慌的喊她：【穆雪她——】
“娘亲……？”
系统的话没说完，桑若已经听到阿无茫然又不可置信的声音，同她一样虚弱的像是呼吸都困难。
她抬眸看过去，正瞧见一道幼小的血色身影从穆雪怀中跌落在地。
阿无眼眸无意识放大，泪水沿着眼角滚落，眸底满是疑惑。
在他胸口上，正插着那把玄晶匕首，顶端点缀的彩色宝石蒙了一层层的血污，像是他被雾气覆盖的眼睛。
桑若脑子嗡的一声炸开，她看着穆雪握着匕首剖开了阿无的胸膛，黏腻的鲜血像河水一样将他身上的白色彻底染红。
穆雪要做什么几乎不言而喻。
他很痛
他很痛
桑若目龇欲烈，喊声嘶哑：“你明明……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穆雪瞥了它一眼，似是奇怪它为何还没死去。
但这件事显然不足以让她放在心上，她甚至没回答桑若，而是看着阿无的眼睛，笑着安抚：“阿无别怕，娘亲带了许多的药，你只用让出一半的心脏给妹妹就好。”
“不行！不行——咳，你、你住手。”桑若几乎要疯了，她撑着残破的身子，一点点爬向地上的阿无：“阿无，你现在有灵脉了，你推开她……”
阿无歪过头看它，异色的曈眸满是呆滞，看不出情绪来，说话也有些缓慢：“狮崽，我好痛。”
桑若几乎要疯：“穆雪，你听到没有，他很痛，你不能挖他的心脏，否则他以后……”
声音陡然被掐断，系统慌乱道：【宿主，不能透露关键信息，否则很可能会影响整个北渊的命运。】
桑若气急：【我能影响什么？！我连他被挖心的命运都改变不了，说几句话便能改变北渊的命运了？！】
但她也知道，这事系统做不了主。
她只能哀求：“穆雪，你现在放过他，一切都还来得及。”
穆雪面色冷静：“树灵为了救我伤了根本，没有足够的灵血滋养，即使能活，他也只能做个不能动弹的梧桐树，阿无一个人的灵血根本不够，得再加上青青，若是还不够，还有我自己。”
她手起刀落，血液飞溅到她脸上，她眼也未眨，从阿无胸腔中掏出半颗血淋淋的心脏。
“所以来不及了。”她说。
桑若瞳孔蓦地放大，又紧缩成狭窄的一条。
她明明没了心脏，可为何还是觉得心好疼，疼的她快要死了。
她有些茫然的想，她好像，本来就要死了。
那阿无呢？
她看着阿无，他连眼泪都不流了，一双异眸失去了他该有的神采，灰败的像是被丢在路边的彩色石头。
他不会死的……就算被挖心，他也不会死的。
她努力安慰着自己，只是一切又和从前的轨迹重叠了而已，大不了她再想别的办法，只要他活下去，就算依旧会成为反派妖君，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可她看着阿无身上的血色，慌张的情绪丝毫未消减。
阿无脸上没有表情，似乎不觉得疼，也不觉得难过，他就那么看着穆雪将他的心脏喂给了灵姑抱过来的女婴。
那一刻他有些恍然大悟，怪不得娘亲总是让他喜欢妹妹，原来她早就想好了，要挖出他的心脏，喂给妹妹。
他眨眨眼，疑惑地问：“娘亲，你爱我吗？”
“当然。”穆雪笑道，却没看他一眼，而是举起了手中的匕首，对准了女婴。
“阿雪，停手吧。”林中陡然起了风，地上的梧桐叶被卷起，树灵的声音有些沉痛：“我不想你再为我手染鲜血了……你走吧。”
穆雪似乎说了什么，可风太大了，桑若没能听清，她只能看到梧桐叶落地后，穆雪和穆青青都没了踪影。
只有灵姑还在，她顿了须臾，终于抬脚一步步靠近。
她手里还拎着一堆药，大抵是穆雪方才说的，要救阿无的药。
可她为什么将药丢了？
一定有办法能救他
一定有办法能救他
桑若怔愣的看着灵姑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玄晶匕首，想要说什么，可嗓子已经被淤血堵住，她说不出一句话。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灵姑用那把匕首，挖出了阿无的另一半心脏。
【宿主！宿主！】系统大抵被这一幕吓的不轻，声音像是被捏住脖颈的鸭子，尖利难听，它喊着桑若，似乎想从她这得到些安慰。
可桑若哪还有心思去安慰它？
阿无的瞳孔已经涣散，眼里的茫然却已经消散，只剩下近乎呆滞的平淡。
他扭过头，看着她，或许是她的表情实在难看，他轻轻蹙眉，小声道：“狮崽，别怕。”
桑若没法不怕。
他胸口的伤实在太大了，鲜血像是河流一样往外流淌，地上的梧桐叶被黏腻的血液浸泡，血色的河流一直蔓延到她身边。1一037舅6⑧⒉1群员求文催更新章
萤灯尚未暗去，林中亮如白昼，可生命的急速流逝让她的视线浑浊，她只能看到大片的红色流到她身上，和她的血液交融在一起，汇聚成新的血色。
一个人的身体里能有多少血？再这么流下去，阿无必死无疑。
可这不对。
【不应该这样……】桑若喃喃，语气茫然又无助：【就算我没能改变他的结局，他应该也还剩下半颗心，为什么会这样？】
系统也不理解，它飞快的在后台对比着重叠在一起的时间线，被结果惊愕的声音都卡顿了：【宿、宿主，经检测，当前剧情并未脱离原剧情线……】
意思就是，原本的剧情线里，阿无也一样失去了整颗心脏？
桑若看着系统调出来的后台面板，依旧不能理解。
【可是这样下去，他肯定会死的，如何还会成为后面的反派妖君？】桑若这个人，越危机的情况下，就越是冷静：【所以一定有能救他的方法。】
只是这个方法是什么？
系统爱莫能助：【宿主，当前时间线未发生的剧情线我没有权限查看。】
【没指望你。】
原本的时间线里也没有系统这个金手指的存在，但阿无还是活了下来，所以这个方法一定和系统没有关系。
是那些药吗？
桑若看向散落在地上的各类创伤药，快速扫了一眼后，便移开了视线。
药是好药，若是阿无还剩半颗心，这些药确实能保他无事。
可他没了一整颗心，这些药再好，也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