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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以上三点,会导致所有人拼了命地跑出医院。

    这比在医院乱跑更可怕。

    因为他们可能会将“疾病”扩散到这家医院以外的地方。

    章驰又走到了窗边。她站了至少2分钟,尤修从地上爬起来,哆哆嗦嗦地也跟了上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跟在这个女人身边,自己就会变得安全一点。

    尤修往窗外望去,只见到几个守在医院大门外的军人,一辆军车,除此之外,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今天连轰炸都停了。

    “你在看什么?”

    章驰:“不知道。”

    尤修:“……”

    他有一点想问到底,但又出现了一种也许不是对方说得不对,而是他的智商太低,不足以理解话里信息的错觉。于是他没有讲话,安静地站着。很快,他发现章驰变了位置——她往后站了一点,人贴在了窗帘上。

    尤修突然发现是自己挡住了视线。

    她在调整位置。

    于是他蹲了下来,跟只青蛙一样,双脚撑地,双手趴在窗框上,眼睛以上的部位在窗框之上,但这个姿势稍微有一些累,于是他终于忍不住又问:“你在看什么啊?”

    “等待。”章驰说,“看能发现——”

    戛然而止。

    她话没说完,脸色已经变了。

    尤修赶紧将头调整,顺着章驰的目光往窗外探去。只见两个身穿防护服的护士抬着一个担架从医院门口的台阶下来,担架上躺着一个“头”,如果他没有记错,就是刚才看见的那个男人——他的脸上全都是血,额头有一个凹陷。

    人早就已经没了动静,头以下的部位,只剩下脖子,脖子上一片白。

    结合刚才看见的东西,他推测是虫子。

    于是“噗通”坐倒在了地上。

    他抬起头,一个仰角,看见站在他身前的女人还“处变不惊”地望着窗子外面,眼睛一动不动。突然之间,他的害怕好像被一把拂尘撩过的灰尘,散了个七七八八,好奇心驱使他重新站立起来,跟着往窗外望。

    然后他又“噗通”跌到了地上。

    章驰余光扫了尤修一眼,见人没什么大碍,又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被吓到是正常反应。

    因为就在这短短的十来秒时间之内,那个男人的头就被啃得只剩下了一半。大脑直接出来了一个截面,无论是截面还是脖子的位置,都已经被不断蠕动的白色小虫覆盖。

    章驰定睛在看。视野开始聚焦,四角变黑,那个男人的头就好像被推到了她面前一样,清楚得纤毫毕露。

    她有一点想吐。

    忍住了。

    小虫啃噬的速度加快了。他们刚才看见那个男人被推过去的时候,他的左手臂和右脚踝都没有呈现这样的速度。

    小虫同时也在死亡。

    没有挤到“进食区”的虫子,在五秒之内,如果没有从塑料薄膜重新爬回那个男人的脸上,就会直接融成一滩水。

    至少从表面上看,它们就是一滩透明的水。

    那一辆军车就在这时打开了车后的锁,绿漆的金属大门被一左一右站着的两个士兵拉开,一个士兵跳进车,钻进去不知道按了个什么,车尾部开始往外下放一个斜面的滑梯,完全将极高的轮胎撑起来的地面空间抹平,进去的士兵推着一个直径跟他腰差不多,高度到他眉头的灰色圆桶从滑梯上落了下来。

    桶底下竟然还有滑轨。

    底下站着的一个士兵接住了桶,另一个士兵走了过来,从桶顶掏出了一根可伸缩的塑料管,管头的部位……

    章驰闭了闭眼。

    有生理性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漫出。

    这一次直视的时间太长了。

    她重新睁开眼,看见那个士兵已经拉着管子走到了那一辆担架车前。管头的部位是喷头。桶身没有写任何的标志——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那辆担架车上躺着的“人头”已经快完全被啃噬完毕了,只剩下碗状的半片骨头,密密麻麻的小虫一窝蜂地涌上去,很快,“人”被吃了干净,小虫统统落到了塑料薄膜上。

    章驰突然发现所有虫子在塑料薄膜上的速度都被减缓了——在爬上骨头之后,它们运动得格外迅捷。而这些薄膜,仿佛是跟人体相似的具有吸引力的磁极,将那些啃完骨头之后掉落在地面的虫子又重新吸引了回来。

    所有虫子都聚集在了担架车上。

    很快,全化作了透明的液体。

    薄膜无法兜住所有的液体,有一些滴落在了地面。

    一团半透明的雾就在此刻从士兵握着的塑料管管头喷出。

    喷头的势头很猛,他喷了担架车,地面,还有两个护士穿着的防护服,没有一个地方放过。喷完之后,塑料管被收了起来,插入圆桶的卡槽。两个护士推着担架车往医院大门的方向走。

    现在一切又回归到了刚才的平静。

    章驰打开窗户。

    空气中传来一股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

    一只鸟就在这时从窗外的大树上跳了起来,它好像一个跟他们一样观赏全局的看客,现在电影落幕,急不可耐要走。鸟一个闪身到窗边,扑腾着要从打开的窗户钻进来,没由来的,章驰心头一紧,砰地一下关上了窗户。

    鸟嘴跟窗玻璃来了一个亲密接触,生气一般躲着脚飞走了。

    房间也彻底安静下来。

    尤修又问:“现在怎么办?”

    事情发展到现在,只要有点脑子,都可以确认所谓的“污染”事件指的就是这个白虫。

    再有一点生活常识,就可以联想到如果运气不好,他们也有可能变成担架上那个男人。

    尤修哭了出来,他觉得自己虽然算不上五好市民,但怎么不够着道德败坏,需要遭受这种接二连三的只能用“天谴”来形容的霉运吧?他近乎哭得撕心裂肺,直到章驰回头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别吵”,他才戛然收了一下声。

    “你吵到我的眼睛了。”

    尤修:“……”

    他张了张口,临死之前,突然有了对抗“暴君”的勇气,正要顶嘴点什么,目光循到章驰脸上的时候,又发现她好像不是调侃——

    她真的在看什么东西。

    聚精会神,一动不动,盯着天花板跟墙面连接的夹缝。

    那是一片纯白,什么动静没有。

    等等。

    尤修睁大了眼睛——

    一个米粒大小的白虫就在这时从天花板掉了下来。

    降落得飞快,马上就要落到——

    床上躺着的那个神经黑客微张的嘴里。

    第126章

    “你真的有很多钱?”

    尤修只觉得眼前一阵风飘过,

    站在他面前的章驰就已经闪身到了床前,伸手一把在空中抓住了什么东西。

    快得跟个鬼似的。

    章驰收回手,张开拳头。

    她捏得很用力,

    按照她的力气,别说是个虫,就算是块铁,

    那也得“冰消雪融”。

    掌心中有湿润的水滴。

    虫已经死了。

    化作了水一样的东西。

    章驰有一点想闻一下,但她克制住了——谁也不能保证这种东西不会在死后通过呼吸道传播,

    毕竟刚才外头的人在虫子死后还狂喷着消毒液。

    很多生物肉眼不一定可见。

    它们可以飘在空中,

    随着空气一起飘荡到下一个倒霉蛋的体内。

    章驰屏息冲到床对面墙壁上悬着的小型洗手池,

    扭开水龙头,挤压了至少三泵杀菌洗手液,疯狂揉搓某一寸手指上的皮肤,连指甲缝都没有放过,洗了大概有三分钟,她关上了水龙头。

    顿了顿,

    她又按了一泵洗手液。

    现在她开始搓洗水龙头。

    目前的信息可以得出三点结论:

    第一,

    这家医院不是第一次发生虫污染的地方——从刚才军车上搬出来的大号消毒“喷瓶”来看。那些士兵训练有素,

    他们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要用什么方式来处理。

    第二,

    虫跟人是寄生关系。一种非常奇怪但又真实存在的寄生。人死了,虫也会跟着死。

    第三,

    虫污染很可能没得救。如果可以救治,

    那些士兵不必要等到虫子将人啃噬完毕再喷消毒液——他们应该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杀虫,

    那些医生和护士根本没有对那个躺在担架上的男人提供任何医疗,

    他们没有剔除他身上的白虫,也没有清创,

    他头上的伤口和被虫啃出来的断口,一直都没有被人为地改变过什么。

    这些人“无动于衷”的可能有两个,第一,虫子根本无法被消毒液杀死。他们只能在虫子自己死亡之后进行善后。第二,他们能够杀掉虫子,但虫子还是会长出来——他们无论如何也救不了那个男人的命,索性什么也不做。

    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那个男人身上掉下来的虫会在五秒内死掉,而她刚才抓着的那一只虫,在天花板上待了不止五秒,依然能活蹦乱跳?

    水龙头清洗干净。

    章驰刚关上水龙头,医院广播突然传来了一个男声。

    有别于之前四平八稳的机械音,这一次的声音打着颤,语气愤怒又惶恐——

    “他们要把我们所有人杀死在这里,他们根本不会救人,在这里待着就是等死,我们都被骗了!那些虫子……那些虫子会感染我们所有人,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他说的是世界语。每个人都会世界语,甚至80%的情况下,大家都说世界语。卡斯也有很多移民过来的外国人,即使拿着卡斯国籍,也不是所有人都会说卡斯话。人们着急的时候会自然而然跳出来母语,他要么是完全不会卡斯话,要么还有另一个用意——

    他要保证这一条信息让每一个在医院里的人听懂。

    他又重复了几句意思差不多的话,围绕着“我们都会死”“医生不救人”这两个论点,最后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广播就被掐了。在广播断掉之前,所有人都听见了广播间传来的脚步声,以及另一个男人愤怒的一句“快把他抓起来”。

    医院安静了不到半秒,整栋楼都跟丢进油锅里的水一样,炸得四分五裂。“咚咚”的脚步声响在天花板上——那是楼上的动静。至于楼下,一样,响成一锅煮沸的乱粥,尖叫声和吵嚷声通过狭窄的楼梯口直接传上了二楼。

    他们所在的楼层人不是很多,但走廊外面也是“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从右往左涌——那是楼梯的位置。

    尤修一个箭步冲上去要开门,章驰抬脚就越到了他的身前——

    她对着尤修摇了摇头。

    尤修的手从门把上放了下来。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

    外面的人聚到一堆,发生传染的概率会变得更大。他们即使要走,也要等人少的时候再走。

    “噼啪”一声巨响。

    像是玻璃碎了。

    医院的大门就是玻璃做的。

    章驰和尤修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走到了窗边。从窗户口往下看,医院门口涌出了一大批人,章驰拉开了一点窗缝,叫嚷声争先恐后地升入上空,不分前后地从窗逢里钻了出来。守住医院连接街道入口的三个士兵同时掏出了枪。

    人群有一瞬间的安静,有人开始后退,但这股后退的力量被后面涌出来的人又推了回去——现在闸门打开,水只能往外流。人群受到鼓舞一般,比刚才冲得还快。

    士兵朝天放了一枪。

    人群传来尖叫。

    没有人后退,反而窜得更快了。

    就在这时,有人指着那个士兵尖声说了一句:“看他的手!”

    话音落下,一半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那个举枪的士兵。

    尖叫声跟不要钱一样往四面八方放送,人群以大门为基准呈现出一个“V”,缺口的位置就是那个士兵所在的中心点,两边的人群,有些脸上腿上还流着血,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一个个下饺子一样翻过高达两米的护栏,汇入街道之中。

    那个士兵没有开枪,他也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

    他的枪掉在了地上。

    尤修:“那……那是……”

    章驰:“虫子。”

    虫子已经啃掉了他的半边手掌,可他竟然毫无知觉。

    周围所有士兵愣了片刻,开始以那个被虫污染的士兵为圆心往四周散开。

    “啊……”

    空气中突然传来了呻1吟声,这声音很轻,不是从楼下来的。

    章驰和尤修同时转过头。

    奇良捂着脑袋睁开眼——睁眼对他来说好像是什么高难度动作,脸部的肌肉都近乎扭曲了,他的头上打着绷带,人本来捂着的是额头,好像不小心扯到了后脑勺的伤口,龇牙咧嘴又呻1吟了一句。他转过脸,看见章驰和尤修跟看什么稀罕似的把他盯住,怔了一下,然后问——

    “这是哪儿?”

    在人群正冲破关卡的时候,尤修三言两语给奇良讲完了来龙去脉。其中他被医生判定很可能成为植物人的情节最为浓墨重彩。

    “哦,你这么说,我好像是想起来了……”奇良按了按太阳穴,从床上坐起身,他闭上眼,眼皮在滚动,过一会儿,睁开眼,说,“好像没什么问题。你说的昏迷,大概率是休眠。”

    章驰:“休眠?”

    “冲击力太大,”奇良伸手比划,“误触到了休眠系统。”他顿了顿,又问:“我昏过去几天?”

    尤修:“你昨天被送进来的。”

    奇良点了点头:“那应该是碰到断食程序了。”

    章驰:“断食程序?”

    奇良:“断食,就是一天不吃东西。以前很火的,排毒疗法。我总忍不住吃,就给自己设置了个休眠程序,直接昏死一天。”

    章驰:“……”

    尤修:“……”

    当我们遇见生活的剧本不如人意时,不应该总是责问命运,而应该先观察一下是不是当事人脑子有点秀逗。

    众人没在“植物人”和“休眠”的话题上再多做讨论,奇良从床上起来,人凑到窗口也去看外面的情况,尤修负责给他讲解“白虫”事件,声情并茂,说到那虫子即将掉进奇良嘴巴的时候,他干呕了一声,尤修心满意足地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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