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门顶上凹刻着三个巨大的黑字——“改造营”。门上还有标语,左边——“劳动光荣,懒惰可耻”,右边——“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横批——“好人一生平安”。
“应到人数:100,实到人数:99……”
机械声从三楼悬挂的一个声音放大器传出。
警卫将所有人的链条解开。
没有任何人乱动。
大概是因为每一层架设着的五把重型机枪。
黑黝黝的枪口仿佛巡逻的探头,缓慢地从左往右挪动,将所有犯人包围其中。
“好了,进去照相吧。”
最前头站出来一个警卫,伸出警棍往一楼左边角落的一扇门指了指。
所有人一一进去照相,出来,集合……
每个拍完照的人手背上都被盖了一个圆形章,有蓝的、绿的,蓝章的人站一列,绿章的人站一列,队伍很快被打散了。
盖绿章的人最多,大概是盖蓝章的人两倍。
一刻钟过去,照片还没拍完,监狱里突然响起了稀稀拉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很快,脚步声越来越密集、细碎,到最后已经听不清前后轻重,章驰抬起头,只见他们站着的监狱中央,面对的那一个大门缓缓正开,乌泱泱地穿着统一狱服的犯人鱼贯而入。
“嘘——”
有人吹起了口哨。
越来越多的犯人进来,看着站在监狱大厅的新人指指点点。警卫拿着警棍上前维持秩序,催促着从门外进来的犯人赶紧回到自己的房间。
犯人们从楼梯上行,各自停留在各自的楼层,少部分的人进了房间,更多的,趴在围栏的边缘,伸出脑袋,不怀好意地往中间探去。
有一瞬间,章驰觉得自己成了动物园的猴子。
她能感觉到有许多目光聚集在她身上,窃窃私语。同样的,周柯的情况也不太妙。
他的情绪太外放,肢体动作太明显,缩头缩脑,小心翼翼地回看楼上所有正望着他的人。
于是有罪犯故意对着他将手伸到裤兜里,周柯两眼大睁,那人哈哈大笑,腰耸得跟起劲了,跟马达一样,吓得周柯血色全无。
很快轮到章驰进去拍照。
警卫坐在对面,面前一个电脑,一个摄像头,还有几个闪烁的灯——后面大概还连着什么电子设备,暂时看不出什么名堂。
不知道哪里传出机械音——
“魏易。识别成功。”
警卫漫不经心地扫着电脑屏幕,右手已经按在绿色的印章头上,突然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脸色一变,他抬起头,看看章驰,又看看电脑显示器,看看章驰,又看看电脑显示器——
最终他打开右手边的抽屉柜,从里头拿出了一个三角形的金属片,紧接着站起身,将金属片贴在了房间右侧的立柜前一个跟金属片形状差不多的凹槽内,柜门打开,警卫从里面拿出了一套红色印章。
印章不知道是什么材质,贴到手背上微微发热,刺痛。没有一点水渍,速干,出门的时候章驰悄悄试着抠了一下,发硬,不掉。
等她出来的时候,空气突然之间变得安静。
这一次,所有扒在围栏上的犯人目光都到了她的身上。
准确的说,她手背的红色印章上。
***
盖完章,所有人都被带去仓库领新的狱服。
紧接着就是分配房间,回到大厅,狱警给每一个犯人发了一张纸片,纸片上写着房号,有的房号有两张,有的只有一张。
发完纸片,狱警说:“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人举起手。
狱警一脸不耐烦:“说。”
那个人指着站在他旁边的另一个人,举起手中的纸片:“为什么他是单间?”
狱警走过去,看了看他手中的纸片,又看了看另一个人的纸片。
狱警说:“你们都是双人间。”
那个人说:“不对。他没有相同的纸片。”
狱警说:“只是在你们当中没有而已。”
“什么意思?”
狱警没有答话,他伸出左手,手腕上有一块金属手表,似乎是赶时间,看完表,立刻跟所有人交代回房间等待,接着急匆匆地往监狱大厅刚才进犯人的那个门跑去。
监狱中间贯通,左边门较小,是他们一开始进来的门,右边门很大,大概是通往监狱内部的门。
大门打开,章驰注意到他接起了通讯器——应该是内部通信,耳挂的,上楼的楼梯有两个,左边一个右边一个,章驰故意往右侧大门的楼梯过去,跟在他身后,听到他断断续续地答话——
“是……”
“还没有……我马上派人处理……”
“监狱长什么时候……”
“……知道……”
他关闭通讯器,章驰侧过身走上楼梯,突然有人拉住了她的袖子。她转过身,发现是周柯。
“你是几号房间?”周柯举着纸片,“我在3楼。309。”
章驰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纸片:“506。”
周柯说:“你知道你的章为什么是红色的吗?”
章驰:“不知道。你知道?”
周柯说:“我也不知道。”
走上二楼的时候,章驰问:“你是唯一一张纸片吗?”
周柯说:“应该是吧。反正我没有看见别人领到跟我一样的房间号。”
周柯又问:“你呢?你也是吗?”
章驰点了点头。
周柯说:“刚才进照相的地方,他跟你都说什么?”
章驰:“什么都没说。”
周柯:“怎么会?他没有念你的刑期吗?”
章驰:“刑期?”
周柯:“我是80年。刚好达到进岛的标准。他还让我好好改造。说跟我是同乡……”
周柯絮絮叨叨,话还没讲完,已经到了三楼的楼梯口,他转身走向三楼的平台,意外发现章驰也跟了过来。
“你不是在五楼吗?”
章驰:“好奇,参观一下你的房间。”
周柯:“……”
309在三楼的中心位置,没走多久就到了,周柯打开门,发现里面竟然已经坐了一个人。身型壮硕,大概有一米九不止,房间大概10平米,里面有一张桌子,一个洗漱台,还有一个上下铺床,那人就坐在下床,手里拿着报纸,面无表情地将周柯看着。
紧接着,他的目光挪到了章驰身上,又挪到了她手背的红色印章上,顿了几秒,收回目光,接着看起了报纸。
报纸已经发黄,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旧刊。
周柯上前对他说:“你好。”
他抬起头,用看白痴的表情看着周柯。
周柯:“……”
章驰在里面转了一下,大致记住了房间的布局,接着就要离开,周柯看着缓缓关上的房门,再看了看他的“狱友”,忽然心底蔓延起一种说不出的恐惧,他拔腿就冲了出去,拉住章驰。
“我、我也去参观一下你的房间。”
第4章
枪口硝烟未散。
“过不去了?”
周柯好奇地走上前,金属大门顶端突然伸出一个探头,接着面板中间出现一个巴掌大小的面板,上面冒出一行闪烁滚动的字,机械音响起——
“识别失败。人员未录入。时间:18:23:39,记录已发送至管理员邮箱。”
面板黑掉,大门两侧的荧光条闪起了红灯。
“识别失败。人员未录入。时间:18:24:21,记录已发送至管理员邮箱。”
“识别失败。人员未录入。时间:18:25:24,记录已发送至管理员邮箱。”
“识别失败。人员未录入。时间:18:25:29,记录已发送至管理员邮箱。”
章驰:“退回来!”
周柯傻在原地,听到这一声呵,终于意识到是自己一直在触发识别器,忙不迭从楼梯上跑了回来。
“这,这怎么回事?”
章驰皱了皱眉,走到金属大门前,面板突然发出一声脆响,上面滚动的字马上变化,机械音同时响起——
“识别成功。”
大门打开。
章驰跨过大门,示意周柯过来。周柯踯躅了几秒,接着脚往后一退。
看起来,这个大门能识别是否是5楼人员进入,万一他跨过去,门又关上怎么办?或者他虽然进去了,但是等会出不来怎么办?还有那个管理员邮箱,是不是就是狱警的邮箱?他是不是闯了大祸?
周柯脸色唰白:“算、算了……我还是不参观了。我先回去了。”
周柯走了,章驰走到506,拉开门,意外的发现这里的布局跟3楼有一些出入。
首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是这批犯人中唯一的女性的缘故,房间是单人间——没有双层床,只有一张床。房间内有统一的洗漱用品,床套被褥,有一些灰尘,地板上有一些灰褐色的陈年血渍,房间一股说不上来的臭味。
发霉的、发酸的、发冷的——
吸进鼻腔,章驰猛打了一个喷嚏。
房间没有窗户,只有门上有一个透气的小窗,就在门牌号下面。
章驰将大门打开透气,走出房间,来回在走廊上观察。
每个门的结构是一致的,透过小窗,能看见有的房间里有人,有的房间里没人,都是单人床。
章驰目光落到进5层的那个金属门上。
为什么只在五楼设置识别?这座监狱与世隔绝,而且里头层层把守,就算有犯人逃狱,这栋楼的重型机枪都够将人在瞬间轰成烂泥。
正常情况下,金属门的目的是什么?
防盗、防贼……将里面的人,和外面的人隔绝开。
所以,这道门是为了保护5楼的人,还是为了保护,5楼以外的人?
章驰趴在最中间的位置往下看。
狱警能让他们自行回房,恐怕不是相信他们的自觉,而是对这里监守的绝对自信。
摄像探头,不止二十个。防辐射的密闭铅门,基地常用的那种,厚度非常高。机枪,每层五把,共25把。天花板——透光玻璃,只是链接屋顶的两侧分别放置了两个黑匣子,不知道是不是报警器。
“咯吱”一声,503的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个将近两米高的男人。
男士狱服只有三个码,小码,中码,大码。他的上肢肌肉格外大块,大块到即使对他这样的身高和骨架来说也太异类了,按照标准体型,小码适合一米7以下,中码适合一米八,大码适合二米,大码的狱服在他身上绷紧得仿佛肌肉随时都要崩掉扣子爆出,他手臂长到过臀,走起路来仿佛两根长鞭在甩。
他将小臂搭在围栏上,目光投向章驰,很古怪地笑了一下。
他朝着章驰走了过来。
章驰从围栏上起身,直接钻进了房间,在他走过来之前关上了房门。
肌肉男敲了敲门。
章驰没搭理。
“认识一下?”浑厚低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章驰犹豫片刻,隔着门道:“有事?”
肌肉男道:“你犯的什么事?”
章驰:“重要吗?”
肌肉男说:“不重要。只是好奇。”
章驰说:“好奇什么?”
肌肉男说:“好奇你为什么会住到5楼。”
章驰:“……那你为什么会住到5楼?”
肌肉男跳过了这个问题,他只是说:“我认识之前住在这里的人。”
章驰纳闷:“所以?”
肌肉男说:“这个房间风水不好。”
“……”这地还有风水好的地方?
章驰兴致缺缺:“哦。”
肌肉男说:“是凶宅。”
章驰:“……”
你他妈倒是说说哪个监狱的牢房不是凶宅。
肌肉男说:“你不问我怎么知道的吗?”
章驰忍着脾气:“怎么知道的?”
肌肉男说:“我是凶手。”
说完,没再出声了。
章驰皱着眉头踮起脚,透过金属大门的那一扇小窗,看见他甩着胳膊走了。
过了好一阵章驰才反应过来——这是来给下马威的。
她打开洗漱台的水龙头,目光扫视在架子上挂着的唯一一根帕子和床上的枕头之间——最终她将枕头拆了下来,将枕套放在水池中,打上肥皂,搓出泡泡,一点一点把洗漱台、床架子、小桌擦了干净。
半个小时后,她把枕套洗了干净,挂在洗脸架上,接着把毛巾扯了下来,打上肥皂,搓得一干二净,捂在了脸上。
擦干净脸,她终于开始审视起镜子里的自己。
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苹果肌饱满,脸颊消瘦,五官标准,跟原本的她有一点像——但具体哪里像,也说不出来。
她以为自己死了。
但没有死。
这是另外的世界。
废土时代,科技在战争中迅猛发展,不论是人对人,还是人对丧尸,科技树总是在一次次重大的转折之中,犹如节肢动物和脊索动物的分化,一旦开头,后面就是千里之谬。